第102章(1 / 1)

沈韫抬眸看他,又闻他道:“我跟你一样,不会拿婚姻做筹码。”

她的来意就摆在眼前,解寅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愿搪塞,更不愿退缩,于是沉默了一会儿,旋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沈韫。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沈府吗?”

闻言,沈韫想了想,“兄长那日送了我一支湖笔,还说了一筐让人听不懂的话。”

“其实那天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解寅缓缓说道,“在更久之前,老师带你去我外祖父家赴贺寿宴,那会儿宴席未开,我刚从父亲身边辞到花园欲待喘息,就瞥见一个人影蹲在地上,挑着枯木蘸水作画。”

思及此,他唇角微弯,有笑意沉在眼底,“你也许不记得了。当时我走过去,你说我妨碍了你,非要我退后一丈,还不许我吭声。我那天心情不豫,没应下这个无礼的要求,你似乎有所察觉,默不作声地在石砖上绘了一只戏蝶的野猫。”

水痕半深半浅,有些快褪得看不见了,但她的每一笔提转都在他心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记。

从那时起,他便悄悄关注着她,得知她是老师的女儿,便庆幸他们可以拥有交集,在她未曾留意的地方,记下了她的所有喜好,从一点点好奇,逐渐搭造成如今的倾慕,早已不知这份情意是从何时冒芽,只是一厘一厘不断壮大。

? 第 68 章

沈韫对这段回忆尚有一些印象, 只是记忆中的少年……竟是解寅么?

她脸上有片刻失神,很快, 他的嗓音跋涉而至, 从过去的光景里来到眼前。

“阿韫,在第一次去沈府之前,我已经认识你了。你对我来说比满园春色更温和, 令人见之忘忧,不自主地想要靠近。”

她的出现总是特别的,好像将他身体里的心跳驯成一匹烈马, 拨开山高水长也想向她奔去。只是压抑太久,每一步都得仔细斟酌, 致使他快忘了如何将自己最纯质的心意表达给她。

“我知道贸然到府上提亲惹你生气了,的确……我这么做是有别的原因, 但我对你……”解寅眸色深邃, 脉脉地落在沈韫眼梢,即见那双星眸微颤, “兄长别说了。”

她偏过身子, 蹙眉闪避他的视线。

解寅静默半晌, 兜下一颗心,轻浅地笑了笑,“我不需要你给我回应,但是我对你的心思大概很久都不会动摇。我明白你想要什么,我也愿意帮你, 只是眼下局势所困,没有别的出路。”

说不需要她的回应时, 唇角的弧度未着痕迹地抚平两分, 沈韫没看见他的神态, 仅听声音便有些不忍。

她今日来原就是与他赔罪的,若有幸还能向他探听这桩婚事背后的考量,如此怀据目的,实在不忍心再说些什么刺人的话来伤害他。

所以沈韫没有开口,在很长的安静后,她尝试着出言,问道的仍是她冰冷的私欲,“具体因由,你和父亲都不会告诉我,是吗?”

乍然长风微起,拂得衣摆一折一折簌簌颤动。解寅半垂眼睫,“倘老师想让你知道,他会和你说的,我不能僭越。”

闻言,沈韫隐有不安,她和柳伏钦约好的半月,如不能在时限内取消这门婚事,岂非将他往火坑里推?柳伏钦若真为她用祖荫入仕,她万不敢承受。

“婚期……”沈韫张了张唇,她需要更多时间和父亲斡旋,也需要柳伏钦再等一等她,“可以延后吗?”

解寅微微一愣,有一瞬间仿佛以为他的爱慕投石入井,在良久的消寂下得到回响,却也只是一瞬,重又恢复清明,“好。”

奇怪他们已经谈开,可瞧她对他的心念视若无睹,还是会感到落索。

河面上几只飞禽掠翅划过,勾开弧状的水纹。解寅偏过头,郑重地望住沈韫,话音中渴求丝缕眷待,“阿韫,别着急拒绝我。”

青梅竹马的情义是很难得,但光凭时日能证明的东西不多,他能为沈韫做到的未必就比柳伏钦差。

沈韫听言顿了一会儿,她若应声,定是以歉意启唇。解寅似乎看得明白,未再向她讨取什么,见已是无话,朝马车的方向睇了一眼,牵唇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不回府。”沈韫转身抬眸,此言既有推诿,也有一半实话。

解寅眉棱微攒,稍刻又松开,目光在她身上游弋须臾,“你畏寒,下次别约在河边了。回车上吧。”

一晌分别后,洺宋打量天色,颦眉而劝:“姑娘,解公子说得不错,而今的天气已经凉得很了,您当真要去憬承舫受冻么?若吹出什么病症来,仔细身子捱不住的。”

昨日夜里姑娘瞧了那只猫儿带来的信,信上言辞狂悖,字里行间透露他有陆先生宅中的遗留之作。

思及此,洺宋续言:“何况姑娘要见的人行径下作,或是不轨之徒,请姑娘三思。”

上了马车后,沈韫挨着座沿儿抚袍而坐,隔绝河岸冷风,整个身子开始慢慢回暖。对于写信之人,她心里大约有个猜测,虽料他不敢如何,却也不会独自前往。

撩开车帘朝远处的玉带桥下轻轻一指,“你往那边看看,按刀站着的人是不是江瞻?”

洺宋遥望一眼,未及分辨,又闻车窗内飘来一声:“你去近些瞧。”

“姑娘的意思是……”

“把他带过来。”

沈韫丢下帘子,掌心覆上袖炉。未多时,听见车外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中规中矩地问:“小姐有何示下?”

里头静悄悄的,等了半会儿才递出一句:“父亲只派了你来跟着我?”

自上月中旬,她隐约察觉身边多了一只影子,无论她走到哪儿,那只影子都在。起先以为是江瞻,可眼下江瞻就在外面,那笼古怪的感觉仍未消匿。

人的性子或许真不会变,至少江瞻不会,他将眼皮垂得不能再低,一字未应。

沈韫哑声一笑,眼眸幽幽盯着帘子,上头映一轮青松侧影,“我等会要见的人,你能否替我抹去,别禀告父亲?”

江瞻敛一敛眉,古板回着:“江某奉命保护小姐,其余的事不归江某做。”

沈韫听了轻轻一嗤,将握着袖炉的手撤下来,重新打起车帘,似追询又似调侃:“那你回去待如何与父亲交代?”

江瞻顿了顿,剪去细枝末节,如实答道:“小姐今日在浣青河畔见了解公子。”

话罢,余光扫及车内那张文雅的脸,穿起男装却比平日英冷两分,声音一如往常。

“很好,你就这么一字不差地跟父亲说。”言讫忖度稍顷,计较了一个和善的语气,“我一会儿要去憬承舫,你随我上去,选一个离我稍远的位置,不要盯着我看,我若需要你,便以摔杯为号,可以吗,江公子?”

这是叫他在沈学士面前帮她掩护。

江瞻一向寡言,遇到不能决断的事便三缄其口,像草木一般无声息地立在原处。

沈韫见了眉载愁思,腔调闷闷地降下来,“我不想让父亲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