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夕隐隐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春阙,没想到是回之?前的家?,她又朦胧地?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担心春阙的婚房里有太多他痛苦的痕迹,不想她亲眼去看,更唯恐吓到她,他的爱并不会因为分开再和好而有所收敛,经过这段日子,他会更疯,更饥饿的需索,但他也更怕,怕她被过重的感情欲求压迫,再重蹈覆辙。
车里温度很?暖,她偷着瞄了孟慎廷一眼,他没有升挡板,也没有像在船上那样抓她抱她,他深刻五官罩在一层极脆弱的薄冰里,稍有刺激就?会破裂,说出要追她之?后,他就?尽力?克制着他的反应,不在私密空间里跟她有过多亲密接触。
他怕会忍不住做更多,熬不完追求的过程就?对她恣肆发泄,让她受委屈。
梁昭夕错觉有几万双小爪子在挠她的心?,她甚至后悔提出追他的事,否则他应该也不会这样按捺,非要慢慢重新来过,她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尽情地?坐他大腿去吻他。
她心长满了沾火就着的野草,可实际上她也在怕。
怕她太急,太直接,太迫切,太想亲密,会让他不习惯,不那么喜欢,甚至让他以为,她不是出于爱,而是为了专程补偿他。
梁昭夕难耐地捏着手指,掩在唇上,心?里翻来覆去地?烹着油。
她竟然比上次钓他还?要紧张,完全一个恋爱新手,面对比她高?阶太多的男人手足无措。
但车停到青檀苑熟悉的地?下车库,被孟慎廷牵着上楼时,梁昭夕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心?跳如闷雷,蓦地?就?有了策略。
她是被追求者?,说好了不能太主?动,太好追,那她就?想办法逼孟停受不了。
梁昭夕唇角弯出一抹轻快狡黠的小小弧线,很?快收住藏起来,不露马脚,她只要让孟停忍无可忍,直接把她拽过去亲,让规则制定者?先?犯了规,那她就?能名正言顺,让他没有心?理负担地?为所欲为了。
进了家?门后,玄关的灯自动点亮,梁昭夕没顾得上去看思念的环境,而是非常干脆,一脸真挚无辜地?抬头问:“孟停,既然我们还?没和好,只是追求中的关系,那我不适合跟你去睡主?卧吧,我先?住在楼下行吗,就?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让我睡的那间房。”
孟慎廷动作顿住,垂着眼帘深深盯她几秒,其?他灯还?没开,这一点光线仿佛昏蒙的一层纱,半遮住他这一刻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缓慢松开她的手,继续去脱肩上披的大衣,音色透了些许的哑,非常简短地?答她:“好,你留在一楼,我去楼上。”
他没回头,迈上楼梯,脊背硬朗挺拔,伤臂的绷带从他袖口里露出,一截刺眼的雪白,上面还?沁着细微的淡红。
梁昭夕心?乱如麻,一瞬间袭来的酸胀热疼让她想都没想,亦步亦趋地?朝他追上去,拖鞋没什么声音,她小跑了几步,才看到孟慎廷的背影已经转过楼梯口,消失在她视野里。
她又强忍着站住,抿起唇。
这么快,哪像受那么重伤的人,好像也不想她似的,都不争辩挽留一下。
梁昭夕话都说出口了,只能转身走?进一楼卧房,全身脱力?地?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滚,眼睛湿莹莹望着屋顶。
她才不信孟停这一晚能不下来不管她,她只盼他快点扛不住,赶紧下楼找她,要求她必须去陪他,他单臂不方便,她还?心?急着要去照顾他。
但按他的高?要求,她作为被追求者?,就?该清高?难追,不许反过来伺候他,她不逼一把,他那么专横霸道?的人,说准的事,才不会松口准她上手。
梁昭夕在房间里坐立难安了将近半个小时,攥着的手机突然一震,她以为是孟慎廷的消息,赶忙翻过来看。
这手机当初落在邮轮的甲板上,还?是下船前才交到她手里的,她满心?急切解锁,收到的却是钧叔的信息:“梁小姐,您放在邮轮上的行李箱刚送到了,有急需的物品需要马上给您送过去吗,我担心?少东家?手会吃力?,就?没敢惊动他,擅自联系您了。”
梁昭夕努力?沉下心?,想着明天还?不知道?几点才能有空,而且箱子里有别人的证件,她还?是要拿回来妥善保管,何况
她回复:“钧叔,找我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钧叔应该不会只因为一只箱子在这时候找她。
钧叔回复很?快:“被您看出来了,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来想去,实在憋不住,想把你们分开后,他都经历了什么原本告诉你,哪怕过后他怪我罚我,我都认,我希望您听一听,如果可以,多爱他一点。”
隔了两?秒,梁昭夕还?来不及说话时,他又发来一条:“抱歉梁小姐,就?当我上了年纪头脑不清,冒犯您了,您现在跟少东家?在一起,不可能有空,他也不可能让您因为这个花时间,我不该打搅,行李箱稍后给您放到门外。”
梁昭夕看着那些字,突然懂了在港口时钧叔的欲言又止。
这不是冒犯,她无比的想知道?,每一个细节都要听,而这些事,孟停绝对不会对她讲,那些她看不到的岁月,就?会一直深埋,成为他心?底她无法去触及的沉伤。
梁昭夕看了眼时间,天快亮了,孟停还?没有下楼,他向来能忍,应该也不会太快让她如愿,她下楼去跟钧叔见?上一面,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他多半都不会发现。
而且青檀苑的入户门声量极轻,只要不是故意弄出动静,基本算得上悄无声息。
她穿上外套,轻手蹑脚出门。
而她依然对自己的重要性有错误的预估,以为即便孟慎廷发现她不在,也能冷静联络,等她分分钟跑回来。
她完全想象不到,把一座空宅不声不响留给他,她在这个冰冷的家?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就?是在亲手把他送上处死的绞刑架。
第79章 79 应激
二楼一片昏暗, 走廊和楼梯为?她常亮的夜灯在?天?色渐明后自动关掉,只有合起的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线微弱晨光。
孟慎廷伫立在?主?卧门口,房门在?他身后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细小声音, 全世?界重新陷入死寂。
他盯着那?道近在?咫尺的光, 像把阴沉视野撕开了一道不切实际的璀璨口子,如果真的扑过去, 是?不是?就会?跟以前的每场梦一样, 在?他面前熄灭。
他微微眯起眼,压下炫目的刺痛,岿然不动站着, 始终没有往里踏进一步。
房间里渐渐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孟慎廷沉默扫视那?些单调冷肃到没有她任何印记的陈设,有些恍惚的瞬间, 像回到了分开的那?个凌晨, 他也在?这?里, 望着那?张灰白调的床,如同面对一口棺, 把他压垮吞噬。
他阖眸,眉心拧出?刀刻的深痕。
说要追她,就该循序渐进, 他的昭昭值得一切耐心, 上?一次操之过急的结果,他尝的还不够吗, 他极力约束管控着自己,即便装也要装出?一副比从前平静理智的样子,别再过激把她吓到。
然而他只是?尝试收敛, 车上?不再时时抱紧厮磨,不乱碰她,回到这?个所谓的家,尊重她要分房的意愿,他就已经踩到了临界的极限上?。
他面对空荡荡房间,从前和今天?的画面在?施虐般交错。
她曾甜腻地缠绕他亲吻他,他也曾独自收拾她遗落的东西打包归还,她湿淋淋狼狈苍白地在?海里抱住他,又疏离地要跟他分开单独住在?楼下,每个碎片都在?勒紧他咽喉,把他坠向熟悉的黑洞。
孟慎廷右手在?身侧攥成拳,血管筋络道道绷起。
她说爱他,想他,却刚一进门就急着与他划清界限,避免和他亲密,她是?真的仅仅等他来追,还是?在?故意逼他受不了,想亲眼看他失态,或者他猜测的原本?就没错,她说那?些话,只是?要挽留他的命,不想他因她而死,一辈子背上?负担,是?哄骗,说谎,惊心动魄下的一时冲动,总之不是?真的。
他唇边抬起一抹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