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江铣不顾夜禁,连夜跑遍长?安西侧的?三道城门,都?说没人?见过孟柔,天亮之后,他又带着人?亲自在西市反复查问,还?使钱让市正留心着,可也都?没有下落。
松烟奉来热茶,副将吴丰接过手递上来。
“将军,长?安城两?市一百零八坊,这样大海捞针地要找到什么时候。左右您已经托付了县衙,那些不良人?很有些门路,明?处暗处都?布了人?,孟娘子只要出现,必然?会有消息。”吴丰道,“您等着消息就是了,何?必再亲自一一寻过去?”
江铣点着地图筹算路线:“这并非公务,我自己去就是,你不必跟着。”
您还?知道有公务啊。吴丰苦着一张脸:“我还?是同您一起找吧。”
早点找着人?,江铣也能早点回公廨处理公务。
“万年县那边怎么说?”
松烟答道:“将军上朝时,小的?带着钱去了一趟万年县。那边的?县令不怎么买账,也不肯收钱,小的?只得另走县丞的?门路。不良主?帅也说会帮忙照看着,只是每日的?银钱不能少,若是找到人?还?得另算,小的?不敢妄自决断,恐怕还?得请五郎亲自走一趟。另外,这几日春明?门和延兴门确实?都?有伪造过所想要出关的?,但那都?是些汪洋大盗,亡命之徒,小的?也使法子进去探查过,并没有孟娘子的?踪迹。”
江铣撑着桌案,长?出一口气。
三日了,整整三日了。长?安县的?大小客店,甚至连暗门子他都?翻遍了,根本没有孟柔的?踪迹,搜索范围扩大到万年县,人?手便不够用了,他只得惊动两?县县衙一同寻人?。银钱流水样地花下去,找到孟柔的?希望却越发渺茫。
城门处没有消息,想必孟柔是早早发觉过所有误,又或是胆子太小,根本不敢冒险出城,便在哪个地方?隐匿下来了。
可她一个贱籍,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没有他的?照拂,她又哪里能够安身?立命?
阿孟,阿孟……
你究竟藏在哪里?
……
月上中天,渡船口岸,小吏正在盘问二人?。
“你们是什么关系?因何?南下江城?”
楚鹤道:“她是我的?表妹。我是江城人?,南下是归乡,她是探亲。”
小吏点点头,这理由同过所上写的?正能对应上,夜里烛火昏暗,他眯着眼睛仔细查看,“楚……楚什么……”
“楚鹤。”
“哦,还?有你,你叫林……”
“林寓娘。林下之风的?林,咏桑寓柳的?寓。”孟柔小声答完,复又紧张地低下头。
小吏照了照楚鹤,又照了照孟柔:“你俩是表兄妹,怎么长?得不太像?”
楚鹤淡然?道:“我母亲是继母,同她虽有姨表兄妹之份,但实?际没有血亲关系。”
“哦,是这样。”小吏看了看过所,又看了看孟柔,“嘶……不对啊,这过所上写着林寓娘体态丰腴,你怎么瞧着瘦伶伶的?。”
孟柔头皮一炸,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还?是楚鹤答道:“家中亲眷过世,我二人?正是要回乡奔丧。表妹哀毁过度,嗓子都?快哭哑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这话合情合理,小吏狐疑地打着灯笼又照了照孟柔的?脸,天色昏暗,过所上的?描述也模棱两?可,再照也照不出什么来。
小吏挠了挠下巴,合上过所道:“过去吧。”
楚鹤伸手接过:“寓娘,走吧。”
孟柔点头,含着下巴尽量遮住脸,提起包袱快步跟上。
第42章 第 42 章 万年县
两人离开长安城已经好几天了, 虽然出了城,但孟柔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便暂且跟在楚鹤的身边。
楚鹤确实是?要去?江城,但却不是?探亲也不是?奔丧, 先前?孟柔问起时他?倒也没讳言, 他?原是?养病坊里的弃儿, 被?太医署医工挑选作为药童收养,无父无母,只有个籍贯是?江城的师父。
江城, 这地方孟柔从没听说?过, 只听楚鹤说?那是?在南方。南方, 长安已经在并州的南边,再往南下又该是?什么样的光景?可楚鹤也没去?过江城,只听师父说?过那里盛产荷花,每逢盛夏时节,满城都是?莲子香气, 竟比芙蓉池的荷塘更?招摇。
冬日出行有诸多不便,光是?御寒的衣裳便得单用一个箱笼装,出了城走在路上,便更?能觉出白?日太短, 黑夜太长, 能赶路的时间?原本就少,路上的车马渡船也怠懒得很,往往要叫上三倍甚至五倍的价钱才能使得动。
楚鹤急赶着在这时节出城回乡, 应当是?有要紧事,可他?却不疾不徐,两日的路程能分成三日走, 尤其?度过关卡时他?总是?一拖再拖,不拖到晚上绝不过关。
直到连着两次顺利通过关卡,孟柔才明白?,楚鹤这是?为了照顾她。
楚鹤手上的过所是?他?自己的,上头写?的姓名、样貌、特征,包括出城的事由,都是?楚鹤自己的,可孟柔手上拿着的是?林寓娘的过所,林寓娘是?细眉凤眼,她可以刮去?眉毛,却改变不了双眼的形状。
若不是?夜里烛火昏暗,她只怕早就露馅了。
撑过盘问,在运河渡口上了船,甲板上早堆满了货物,船夫半夜行船困得很,眼前?二人既顺利过了关,也就免去?对照过所的折腾,只把蒲扇大的手掌往楚鹤脸上戳。
“上房三两银一间?,下房一人二十个铜板。”
楚鹤放下两枚拇指大的银铤:“无事不要打扰。”
船夫颠颠手,估摸着多收了一两银,便也不再废话,头也没抬地往后指了指:“尽头右转第一间?。”
船舱就这么大,出行的人和货物可不少,所谓“上房”不过是?个单独的小隔间?,挤挤挨挨地放了张短短的床榻,再多来张桌案都放不下。房间?狭小,被?褥还都泛着股霉味,可出行在外只能将就,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楚鹤坐在床榻上松了松肩膀,孟柔跟在他?身后,进屋之?后原地打个转,把箱笼放在了床头边。
楚鹤是?出钱的那个,自然睡床,而孟柔作为随从,只能睡在地板上。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孟柔初时还有些别扭,但看久了楚鹤那副什么事都理所应当,什么事都风轻云淡的模样,她竟也有些习惯了,睡地板总比去?“下房”,花上二十铜子同一大群人打通铺更?好些。
孟柔整理好箱笼便出去?打水,楚鹤没管她,皱着眉头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翻出衣裳垫上一层,然后才捏着鼻子倒在床上。
“楚郎君,”孟柔端着水盆进来,连忙叫他?起身,“我找船家借了热水来,烫一烫脚再睡吧。”
楚鹤撩起眼皮看过去?,船上过路的人多,船夫做的也是?渡船的活计,并不会像客店那样准备周全,水盆原是?他?自用的,连带这点热水也是?看在那多出来的一两银子才勉强借给孟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