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没敢把她租来的这匹瘦伶伶的老马放在坊道上,招呼着人赶紧将马牵到马厩里头去,又使唤着小金与十七娘上前?搀扶。
“娘子这次去皇城……可还好?”
好?
林寓娘仔细想了想,皇城里头的宴席,自然是?好的,美景,美食,美酒,美人,觥筹交错,珠玉满琳琅,若还能有什么可以比拟,便是?壁画上的天?宫也要稍显逊色。
囫囵说了席上的好些见闻,舞女柔软的腰肢,案上薄如蝉翼的鱼脍。
松烟旧时是?江府家仆,流水一样?不惜金银的席面?他见得多了,可皇城里头的宴席,如今他虽然已经被?嬴铣放良,甚至做了参军,却也是?不够资格的。
林寓娘也是?头回入皇城,头回见识这样?丰富的好物什,说得绘声?绘色,松烟忍不住便听了进去,入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嗐,我不是?问这个,娘子,你这回入皇城,陛下可曾……”
松烟嗫喏着不知该怎么说,林寓娘却已经反应过?来。
上回她面?圣时出了岔子,当着众人的面?不知分寸地说些什么卖身不卖身,奴籍不奴籍的话,落了皇帝好大一个面?子,说好随意提的一个愿望,一个赏赐,最后也没了下文?。
松烟这是?怕她再次面?圣,又闹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太极殿里发生的事,林寓娘扬了扬眉毛,心里分明有些得意,面?上却佯装作?为难的模样?。
“宴席上说到了庶人的事,我是?席上唯一的庶人,陛下他……召了我上去问话。”
松烟果然一急:“然后呢?娘子说了些什么?陛下可还满意?”
林寓娘想了想,点了点头。
皇帝笑了,众臣也都笑了,同上回在军营里头的情形大不一样?,赢铣也没有一脸惶急地要按下她,她回的话,皇帝应当很满意吧。
政通人和,百姓安乐,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么。
“那就好、那就好……”
松烟看着林寓娘弯起的眉眼,长叹一口气。
“娘子当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事到如今,松烟哪里还看不出来林寓娘在逗他玩,当年的孟柔温婉柔顺,轻声?细语,如今的林寓娘坚韧倔强,心事重重,或许是?因为饮了酒,认识了这么多年,林寓娘还是头一回同松烟开玩笑。
擦一擦才?刚冒出来的冷汗,松烟又叉手笑道:“按照惯例,大宴之后必定?会有赏赐,属下先恭喜林娘子了。”
林寓娘避开这一礼,问道:“赏赐?”
松烟点点头:“大概是?些金银、布缯之类,虽说这些府里都不缺,但傍身之物,还是?多多益善嘛。”
林寓娘并不在乎这些,耸一耸肩便要往院里走,才?刚走了两步,突然发觉不对。
松烟方才?说的,像是?已经将她的用度同徐国公府里头的用度混算在了一起?,是?以给她的赏赐,同给府里的赏赐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她在这徐国公府只是?借住而已。
林寓娘喝了酒,思绪原本就混沌,夜里回来吹了风,更是?一团浆糊。
她拧一拧眉,超松烟说:“府里头的东西?,与我无关,我只是?这家的客人而已……”
松烟一惊,笑容又再谄媚几分:“是?、是?、是?,您住在客院,是?国公府的上宾。对了林娘子,那新?罗婢的舞姿当真如柳树一般……”
松烟正要将人送回院子,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应当是?嬴铣回来了。林寓娘骑马,赢铣反倒乘着大车去皇城,两人像是?倒了个,也是?稀奇。
林寓娘也听见这声?音,料想当是?嬴铣回来了,虽说酒意正上涌,但自己在人家家里头做客,主人回来了,客人总不好避着不见面?,于是?也同松烟一道往外走。
可还没到府门?,先闻着好浓一阵龙脑香,清心明目,瞬间驱散她浑身酒气。
嬴铣不爱用香,即便熏香也是?用沉香、檀香之类遮蔽身上艾草药气,龙脑香珍贵,林寓娘也只在大秦皇城里头闻到过?。
匆匆往外走,果然是?金车御马,浩荡仪仗。
“中秋之夜月色正好,你家国公爷同裴大将军等几位亲近臣属都被?留宿内宫,陪同陛下赏月,暂且回不来,我等先一步来递个消息,免得你们苦等。”
内官常来徐国公府宣旨,同松烟倒也熟识。
“多谢。”松烟连忙行礼,又看向他身后捧着引路熏炉、锦盒木盒的一干人等,“这是?……”
内官微微一笑,松烟立刻会意,招呼着在场所有人摆设香案,跪地行礼。
林寓娘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内官拖长了声?音道:“林氏接旨。”
林寓娘连忙跪下行礼,听内官宣读圣旨。
她本就于文?墨上马马虎虎,又兼喝了酒,整颗脑袋跟蒙了层罩子似的,外间有声?音,她听见的总有回响。
模模糊糊地,只听见什么“兰心蕙质,玉润金清,淑真柔嘉,环佩有节”,脑袋里还在一字一字地分辩意思,又听见两句“仁心惠于宇内,忠烈不让须眉”,像是?什么写在画上神女边上的青词。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些话究竟是?在说谁的,又听内官顿了顿。
“……可封平陆县主,食邑三?百户。主者施行。”
而后又是?一长串的官员名录,林寓娘听得云里雾里,好半晌,听见松烟小声?唤,才?扶着膝盖直起?身。
“娘子,快谢恩啊!”
松烟简直抑制不住兴奋,连连催促,林寓娘几乎是?亦步亦趋,匆匆向内官行礼,内官淡笑着往后侧身半步,避开这一礼,朝向东北让一让手。
“县主娘子多礼了,下臣只是?个传信的,县主娘子该朝着陛下谢恩才?是?。”
县主?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