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起她的回忆,眼前这个捏出?来的小?泥人或许更?加真切一些。

她理应有所感触的。

偏偏这一切,在她浅金色的瞳孔里几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在风长雪的面具之下,在她多情随性的另一侧,只有一双仿佛被封冻在冰层霜雪之下的眼睛。

塔室内半晌毫无动静,盲女神情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以为是?风带开的门,于是?放出?一缕黑气,去关窗。

冷锐的风刃擦过她天灵盖的瞬间,消散成柔软的晚风。

“为何?要炼化秽气,就当?一个无知?的小?蠢货不好吗?”

风长雪忽然开口道。

被冷不丁被忽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盲女手一抖,四周黑气瞬间失控,调转方向朝风长雪袭来。

盲女操作秽气只靠直觉,本就不太熟练,再想要收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朝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帮风长雪抵挡住了黑气。

那点秽气实在不够看,还没?近身几乎就溃散了。

倒是?风长雪被忽然扑了个满怀,冷着脸往后?踉跄了半步。

盲女惊魂未定,以为自己误伤了人,怯生生抬手去探风长雪的鼻息,被风长雪嫌弃地一掌拍开。

盲女呆楞了一下,忽然兴奋起来。

从邪祟魔修身上析出?的秽气能使人七窍流血狂暴而?亡,即便?是?封家的人也不敢随便?来这里,但眼前这人,显然不是?封家人。

她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那因双没?有瞳仁而?显得苍白怪异的眼睛,在看向风长雪的刹那泛出?了光彩。

“你……”

她甚至来不及用黑气传达信息,第一次,笨拙模仿出?语调,磕绊地开口,

“你……是?谁?”

远处,夜虫的鸣叫忽然变得格外的清晰。

良久,她再次伸手握住了风长雪。

在确定对方并不怕秽气后?,一道小?心翼翼的黑气在半空中浮动出?文?字, “你是?谁?”

“你也看不见吗?”

“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

“……我叫做……”

“封晚。”风长雪终于回应了一句,盲女眼中的神采更?甚,还来不及说下一句,又听见风长雪道,“你有什么愿望。”

盲女眼睛弯出?弧度,沉浸在开心中,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讷讷重复了一句,“愿望?”

须臾,她小?声道:“蝴蝶,你看见过蝴蝶吗?”

她没?见过的东西其实有很多,除了黑色的秽气,她从未见到过这世间任何?的山川草木生灵。

不过她最好奇的就是?蝴蝶,那种?听人说一碰就死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见过。

话音刚落,一缕莹白灵犀渡入盲女眉心,随灵脉流转至眼眸,轰然碎做万千灵蝶,齐齐振翅,在盲女纯白的瞳孔中定格成无边无际的璀璨巨浪。

青砖宝塔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了危险地崩裂声,在急躁的铜铃声中,山体摇撼,巨石接二连三滚落,将房屋砸成齑粉,地面坍塌,地底有似乎有东西破土而?出?,火光浓烟交替冲天,人群奔走,发出?惊慌的叫喊。

迸裂发生在每一寸土地上,这是?幻境开始支离的声音,就像戏到终场时轰轰烈烈的谢幕。

风长雪御风于高?处,周围巨大的嘈杂带来一瞬间的耳鸣。

她垂眸,透过重叠的人影和青塔对望,她知?道自己的灵蝶速度极快,见血封喉,但拢在袖中的手指,还是?微微蜷缩了一下。

世人皆道凌霜侯风长雪行事诡谲,不祭鬼神,不敬天地。

弑师屠城,脚下亡魂无数。

却无人知?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缺心眼又眼盲,以至于修出?灵窍前的记忆都?十分零碎。

此时此刻,她才模模糊糊想起些,比如秽气入体时,她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一样会剧痛流血,只是?心缺一窍,比较能忍而?已。

如此看来,她最终被秽气反噬发狂失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满城的秽气火光,夜风呜咽带着热浪扑面而?来,一如数旧时旧景。

青石板倒映出?火光,跨越数百年,再一次在风长雪的眼底落成一片寒凉。

就在此时,一股幽暗的檀香驱散了浓烟,风长雪来不及回头,眼前一暗,隔开了她的目光与熊熊焰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背后?传来体温,妄时缓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

“擅自妄为。”

风长雪预料到,随着幻境崩坏,妄时的灵力会恢复,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她极轻的笑了一下,不过是?一道幻境而?已,虚虚假假,比这更?加惨烈血腥的场景她看过许多,实在是?远没?到需要避开的程度风长雪在黑暗的檀木香气中这样想

过了许久,脚下的火海延绵成一片,慢慢变得透明?。

风长雪没?有回头,妄时垂眸,视线越过阴影,只能看见风长雪的一小?块眼角,长睫冷冷地抬着,浅金色的瞳孔覆盖着一层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