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之人忌讳执念, 大?人为何对?这位数百年?前?的魔头如此?在意?”风长雪奇道,“血海深仇?”
妄时?:“与旁人无关。”
风长雪本有兴致再问一句, 临近码头忽而传来声响,又有新的船只靠岸。
伯阳公既然自称渔翁, 住所自然离湖畔不远, 甚至可能就在某条船上。
风长雪的眼神当即扫了过去,不再纠缠面具的问题,“大?人忌讳这个就扔了吧。”
等到她再转头回?来的时?候,看见妄时?的确没有打算戴上面具,而是将其挂在了腰间。
错金银丝反射着远处的灯火, 仿佛载着数不尽的红尘,被层层叠叠的雪白的僧袍拥入怀中。
在这样的夜风中,妄时?忽然转身, 往灯火里走了几步,徐徐开口:“方?才,多谢施主?救命之恩。”
新靠岸的船只上只有一名姑娘,并没有伯阳公的身影,风长雪草草收回?视线,
带着几丝遗憾, “我从来锱铢必较,施恩图报,光谢可没有诚意。”
妄时?双手合十?,颔首道:“施主?,想要贫僧如何报答。”
风长雪终于?转过身来,极轻的笑,几乎融在风中,“我想要什么,大?人都答应?”
妄时?:“贫僧,竭尽所能。”
这也太好骗了。
风长雪刚想开口,忽然有什么东西天而降砸了过来岸边人群爆出一阵欢呼,紧接着,一道由数十?人高举的龙灯舞狮从人群中惯出。
有伴作仙童模样的悦神舞者,将手中的明珠绣球往上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正?巧落在了风长雪怀里。
风长雪:……
人群随着明珠落地又爆出一阵欢呼,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看清楚风长雪的样貌后又转为更?加热切的惊艳。
上官城整个四月不设宵禁,在寒食节有游神祭祖的风俗,后来演变成了举城欢庆的灯会,抛明珠便是其中一个热闹的彩头。
鱼龙游灯众星捧月一般,环绕簇拥着风长雪。
绣球上的明珠取自东海大?荒深处,上有封家家主?亲自画制的瑞日祈福祥云纹。
大?家都相信,在游神会上被明珠选中的人会得到上天的庇佑,能在寒食节和生人相守,故人重逢。
这些,风长雪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幻境做得这么精致逼真。
明珠光滑的肌理紧贴着风长雪的指腹,鲜花和红叶投掷在自己身上时?,带起轻微的震动,任何细节都足以以假乱真,让风长雪有一瞬间的怔忪,在原地呆愣了片刻。
直到漫天花雨里,一道素白颀长的身影将她拉离了原地,她才回?过神来。
游龙舞狮本来是要围着跳足一炷香的时?间的,两人走到哪里,一群人就跟到哪里,间或传来“哇,好美的姑娘,好俊的和尚。”“哪有和尚和姑娘走一起的。”“这姑娘也太好看了吧,有没有道侣啊。”等等,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
以至于?两人越走越快,最后不得不施法了个障眼法,钻进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子才避开人群。
片刻后,他们停在了巷子口第一家门店前?。
这是一家客栈,装修得和这条小巷颇为适配都十?分的不起眼。
榆木招牌,粗瓦横梁挂着几只风灯,被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徘徊在灭与不灭之间。客栈物尽其用,前?院卖酒,后院住宿,一进门便闻到了好浓的酒香。
店里的小厮看了看风长雪手上的绣球,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扫帚,弯腰将人迎了进来,热情?道:“哟,姑娘有福,两位客官喝酒还是住店?”
哪样都不太想。
本是为了避开人群才偶然至此?,风长雪无意久留,还想着回?岸边去守株待兔。
风长雪扫了一眼墙角的蜘蛛网,便是要饮,也要寻一处翠楼画舫,邀美人相陪。
下一刻,听见妄时?开口回答:“一间上房。”
风长雪:……
上房?还是一间?
小厮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和尚,多年?的察言观色硬生生忍下了眼中的惊奇,导致面容有些扭曲,“这个这个,真是不巧客官,上房没了,啊不过咱们家单房还有几间,一样干净整齐只是略小些,您看……”
“无妨。”妄时温尔点头,“烦请,送一副笔墨来。”
小厮连忙应下,将两人领进了后院。
厢房的确还算干净但真的不大?,只配了一张单人竹床,一张一臂见方?的小竹桌,连椅子都只配了单把?。
风长雪倚在窗边,笑道:“这是做什么,大?人不想让我大?开杀戒,倒也不必这般委身求全啊。”
妄时?坐在桌前?,三文钱一支的山羊毛笔握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中,仿佛身价顿时?涨了数百倍。
外面还是热热闹闹,熙攘人声拐过好几道巷陌屋脊,模模糊糊传了进来,让人不禁怀疑上官城的百姓是不是都不需要睡觉,连带妄时?的声音也沾上了些许烟火气?。
“施主?行事乖张,聪颖灵慧,想必从不会做无用之事。”他没有抬头,下笔稍顿了顿,换了第二张纸,又提笔写了几行。
“大?人谬赞。”风长雪单手叩在窗沿上摩挲,眼底带着一如寻常的浅淡笑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与贫僧交好,施以援手相救。”妄时?目光微暗,下笔时?稍微顿了顿,“若不是兴致使然,施主?想必有求于?贫僧。”
“嗯?”风长雪回?头,有点好奇,“就不能是我与大?人一见如故,情?难自已? ”
毕竟刨去中间的些许曲折不论,从表面上来看,不久前?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硬碰硬,后续的汲水渡气?,的的确确就是为了保全妄时?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