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尊者?收我为徒,其实也有些不太愿意。”这也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旧事了,妄时并未深提,言简意赅道,“也许幻境一开始将我驱逐,并不是因为这里的时间线是六百年前,而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心结与悔事之?一,他不愿意见我。”

妄时并不是一个喜欢夸大事情的人?,若不是困于幻境,这些往事很难从他嘴里提及。

所以这一个“不太愿意”,应当是真的勉强到了一定程度,才会让妄时猜测,自己为尊者?的“悔事”之?一。

风长雪支着下巴,将妄时从头到尾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实在没忍住发出了感慨,“不应该啊……”

正道清流,天生佛子。

不应当是生如莲花,衣不沾尘,慈悲如小太阳一般温暖人?间,对同门师弟师兄恭敬怜爱,对师父师尊,敬重有加吗?

怎么搞得跟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一样?

也得亏是天生了根佛骨,才没长歪。

妄时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风长雪“不应该”的下半句,以为她?还?有不同的见解,偏头看过?去。

“大人?放宽心。”风长雪若有所思,随口道:“你师父若当真不关心你,便不会在那个时候忽然出现了。”

“嗯?”妄时并没有直接和?幻境里的伯阳公打上照面,风长雪这话又实在是有些模棱两可,他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在……嗯……”风长雪顿了顿。

总不能当真说,乘妄时命悬一线,她?试图用?灵力探佛骨的时候,伯阳公抱着个热水盆来敲门。

遂省略了头尾,简而言之?:“要不是伯阳公,大人?可能已经死?了。作?为幻境中的分身,他在冥冥之?中仍然关心你。啊对了,他最后还?让我带你去看大夫呢。”

妄时似乎想到了什么事,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风长雪并未在意,“其实不用?想得这么复杂,你师父他自己纠结了这么久都没有勘破心障,怎么可能凭你瞎猜几句就破得了。”

她?一手推开船舱,踏上码头,春末的夜风暖而不黏,吹得人?心神舒畅。

两人?并肩,临水而立,无?数星辰倒映在湖面上灿烂一片。

今日大约是什么节庆,远处的街道颇为热闹,不时传来欢呼和?铜锣敲打的声音,随水流飘来的几盏河灯,兜兜转转停在了两人?脚下。

风长雪借着光,依稀看见花灯上头写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离心之?类的牙酸情话。

风长雪心念一动,忽而侧过?身,朝妄时走了几步。手凭空展开,像模像样地递过?来了一样东西。

“送给大人?,喜欢吗?”

放在她?掌中的,是一盏面具。

面具为银丝勾制,极为华美精巧。

不远处的树荫里,有几对少男少女,一手提着灯,结伴夜游,相互赠礼。还?有甚者?,已经抱作?一团,轻声细语,你侬我侬了。

风长雪凑近妄时近处,十分贴心地提醒道:“大人?,我要杀人?了。你不忍心看,就戴上它。”

妄时微微一怔,目光由面具移到风长雪的脸上。

后者?被?看得颇为无?辜,耸了耸肩,“这是幻境,这里面的人?都算不上是真人?,也算不得杀生吧。”

当然,风长雪也没有真打算全杀,逮着伯阳公杀就行。

通过?解除心结而离开幻境,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当真那么好?解,那就不叫做心魔心障了。

不过?只要是念一尊者?留了一缕半缕的元神在这个分身身上,就一定可以感应到伯阳公的死?活。

管他是什么事乱七八糟的心结心障,她?就不信连主?人?公都没了,这幻境还?有存在的意义。

风长雪瞳孔微缩,银链如蛇缠在腕间泛着寒光。

既然只能二选一,比起智取,她?显然更加喜欢直截了当些的办法念一尊者?即便能再?捏出一个分身,也必然没有她?杀得快。

也不知?道幻境里的人?,死?了是变成?一缕灰烟,还?是同真人?一般血糊刺啦的,若是后者?可能场面可能有点不大好?看,不过?也算不了什么。

此时,妄时目如沉水,几乎要看进风长雪的眼里,他单手握着面具,修长指节搭在银丝上,像在抚摸一章经卷。

“要不,我先把大人?打晕?”风长雪试探着哄道,“说不定大人?一醒来,就回胥山了。”

风长雪忽然很庆幸,还?好?妄时此刻没有恢复灵力,即便是反对,很难付诸于行动。

这打晕的提议,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其实是并不需要取得对方的同意的。

却?不料妄时一开口,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他一手握着面具,垂眸看着风长雪,语调很轻怕是惊动了什么。

“这面具从何而来,凌霜侯与你……是什么关系。”

第29章 春江花月(二) 施主,想要贫僧如何报……

传闻中, 凌霜侯每每出现,必踏花而至,面覆银丝。

以前?是出于?避讳, 无人敢私用银丝面具。

之后是为了避晦。

修真之人最讲究风水命数,怕历劫时?也同前?者一样被天雷劈成渣渣,就算要带也尽量会避免银丝的, 不吉利。

风长雪扬了扬眉, 颇为坦然:“大?人该不会不知道吧,凌霜侯本就是六百年?前?的上官城人啊。”

这面具或许在后世几百年?里逐渐罕见, 但在六百年?前?, 尤其是这上官城里, 是个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

银丝错金, 正?是颇为时?兴的款式, 就连远处卖花灯烟火的摊贩上都挂了些类似的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