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雪逗得有趣,方才续道,“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再未娶旁人,两人白头偕老,一生都十分恩爱。”
那是一年初春,按风长雪原本的计划,她本该继续西行一段路。
却莫名留了下来,参加了玲儿的婚礼。
仪式之上,新婚夫妻对拜天地后,又朝凌霜庙郑重行了一礼。
风长雪只道,“我非神?佛,并不能许你?长生。只是将大限前的几日,让你?过得舒坦些。”
“知道的,知道的。”
一旁的妇人满心满眼的欢喜,叠声应道:“仙君大仁大慈,莫说这一拜,十拜百拜都受得,待我故去之后,玲儿也会日日来参拜您。”
风长雪微微一怔,“……日后啊。”
其?实这些年来,生死藤叶片大抵收拾了个干净,积攒的香火功德已然满溢。
再过些年,若当?真飞升,仙人不记旧事,这点人间香火怕是再难上达天听。
若不成,便?是魂飞魄散。灵力?再度回归三?界,庙中神?像亦将自毁,拜无可拜。
大喜之日犯不上说这个扫兴的话题。
风长雪眉目一弯,受了这份心意。
几杯酒水下肚,醉意渐浓,老妇人也不再如?先前拘谨,那份属于长辈特有的絮絮叨叨便?十分自然地冒了出来。
她趁着席间稍静,轻声问道,“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了呀……当?年与?您同行的那位郎君,这次怎么没一起来?”
风长雪一直觉得,人间的时间走得很快。
岁暮至初春,节气一个连着一个,似乎白驹过隙间,窈窕少?女便?成耄耋老人。
直到被这突然的一问,她才有些恍惚意识到,他们?的确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曾同行,也不曾相见了。
“汤圆,我们?出来多久了。”
宴席之上,玄猫独自占着一席,面前摆着鲜鱼瓜果。
听见问话,它歪了歪头,尾巴轻甩,“今年是……封殊七十四年,回君上,我们?已经云游十年啦。”
仿佛猜到风长雪下一个问题,玄猫尾巴一勾,从怀中捞出一只小锦囊,两只爪子?抱在耳边晃了晃,抢先答道,“一百九十八片!”
就在此时,风长雪心口蓦地一悸。
神?庙中被红绸装点得格外喜庆的神?像,眉心处忽有一缕灵光流转
几乎同一瞬间,玄猫怀中的小锦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玄猫的耳朵弹了弹,立即改口,“一百九十九片喵!妄时大人好厉害呀!”
十年间,他们?各自寻找生死藤的叶片。
譬如?今日,风长雪身在西边的落水村,而方才归位的那枚叶片,却沾着未散尽的檀香。
在风长雪坐在做西州小村的热闹席面上,听着四方道贺之时,或许妄时正从东迦山下的哪间佛寺里?走出来,有弟子?认出这位昔日佛子?,迟疑着不知如?何上前,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说不清是特地避开,还是顺势而为。
他们?总是一人在东,另一人便?在西,明明相隔整个人间,却又总会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听见对方的名字。显得好像他们?只是暂别,并未分开多久。
风长雪在落水村尽头,那棵据说有神?灵保佑的巨大古樱下站了片刻。
时近黄昏,天边绯云漫卷。
樱花落得铺天盖地,被风一吹如?绯如?云,声势浩大地飘向远方。
“姑娘一个人来的,可是求姻缘?”
“我们?村的这棵树可灵啦。”
风长雪眼眸一弯,“是么。”
似乎是瞧见了风长雪神?色中的不信,那人言之凿凿,“真的,村口的玲儿姑娘,求了这姻缘树,这不立马就许了个好人家?!”
稍有修为之人看一眼便?晓得,这棵树并未生出灵相。
说来也是奇怪,冒牌灵树非但没有被戳穿,反倒越来越声名远播。
一到花朝上元,方圆百里?的少?男少?女们?都会奔赴此处,携灯夜游。聊得投机,看对眼了的,便?请红娘当?场牵线、互换帖文。
不少?人以此谋生,也因此分外热情。
灯会还没开,就早早来占个最显眼的好位置。
“说的是呀,姑娘生得这般容貌,定然不愁姻缘。”
“姑娘面生,是路过此地,还是来探亲的?”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今年多少?年纪?家?中可有长辈?生辰八字是……”
风长雪被他们?团团围住,信口道,“我八字大凶,克长克幼,克夫克子?。”
“诶哟,这种话可不好乱说!”
离得最近的媒婆大娘穿得很是喜庆,连忙双手合十,朝着那棵姻缘树拜了三?拜,“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这几个字,用在风长雪身上实在是罕见。
玩心一起,说起话来便?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