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夫临终前,嘱托我另觅良人,无奈我凶名远播,只好背井离乡,来了落水村。”

她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羞怯地朝那大娘迈近一步,“大娘,你?方才说你?家?长孙与?我年纪相仿,可是真的?”

“是、是……啊不是!”大娘瞳孔一震,“先……先夫?姑娘你?、你?当?真克”

方才还热情似火的一群媒婆们?,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齐刷刷后退了半步。

“说起来,我也是第二?次来这里?了。”

风长雪幽幽一叹,朝着那棵挂满祈愿红布的参天古樱,扬手一指,“那一条,就是我与?先夫当?年一同系上的。只可惜……”

就在风长雪抬手的刹那,方才还余霞成绮长空,蓦地晦暗下来。

十分配合地轰隆一声,闪电凌空劈焦了她指的那支枝桠。

众人这下笑都笑不出来了。

“当?年算命先生说,我命格带煞,夫君活不过三?个月。再过几年,在座各位说不定都有机会欸,别走啊,怎么都走了?”

捉弄得逞,风长雪眼底漫上了一点笑意,连日来心头那点说不明道不清的阴霾,终于驱散了几分。

变故却在此刻发生。

就在风长雪垂眸的刹那,那原本作势要跑的媒婆大娘,忽然转过身来,死死抓住风长雪的手。

皱纹横生的嘴角向上扯开,本该是喜庆的笑容,此刻却显得僵硬而诡异。

风长雪运力?一挣,大娘的手顿时皮开肉绽,却仿佛感知不到痛楚,仍旧死死抓着不放,没有丝毫松动。

原本在灯会游玩的众人,忽然齐齐转头,面无表情地围拢过来。

以血肉之躯化作人墙,拦住风长雪的所有去路。

“呜。”

汤圆从暗处一跃而出,身量骤变成马车大小,挡在风长雪身前,竖眸躬背,利齿寒光,对人群发出警告的低呜。

风长雪轻喝止住。

行走人间多年,她早已养成与?人接触前先探灵的习惯。

这大娘一无灵府,二?无灵脉,甚至因为促成了许多姻缘,心善热情,灵魄还发着淡淡的光晕。否则,她也不会之闲聊这么久。

这些人并非邪魔,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控制住了神?智。

若要一次性控制这样多的人,不可能悄无声息。

除非……

除非它的存在,众人皆习以为常,哪怕沾上吸入,也不会觉得奇怪。

风长雪思索片刻,仰头,见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将漫天樱花卷起,恍若一场绯色大雪。

繁复阵法如?同水纹自她脚下荡开。

樱花古木猛地一震,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从被雷劈裂的树干中露了出。

难怪,这树并无化灵迹象,却似有神?力?,引得八方来拜。

原来树干里?,竟埋了个死人。

准确来说,是半截死人。

只剩一头、一手,和半幅被生生撕裂的胸腔。

灵脉从残躯延出接进树干,借这棵古树与?此处人气苟延残喘,强留人间。

不能说,不能动,不见天日,面目全非。

很难确定它这种状态算不算“活着”。

就在这时,那半具身躯如?有感应,缓缓朝风长雪转过头来,嘴巴一张一合。

风长雪辨别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它是在笑。

仿佛它所受的一切煎熬,苦苦强留于人世?的执念,都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那是一个极度扭曲、癫狂,却又莫名令人熟悉的笑。

这笑容,曾道貌岸然,温和慈悲;也曾被无数鬼眼覆盖,变得丑陋无比。

“无尘尊。”

意念闪过的刹那,她手中银链已凝成一柄薄如?冰刃的长剑,寒光乍现,一剑便?洞穿了那颗枯朽的头颅。

他半个身体与?树干长在了一起,根本动都不能动,这一击自然是手起剑落,顺畅无比。

然而,那道无声的笑,却化作瘟疫一般,扩散开来。

所有围拢过来的人群,嘴角同时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肩膀剧烈抖动,爆发出阵阵癫狂的大笑。

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风长雪能金蝉脱壳,他无尘尊就不能残留一口恶气在人间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终让老夫等到这一日了。”

一时间,男女老少?,各色笑声,回荡在夜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