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柳城主，若十日我未见她归来，连同今日的冒犯，我一同与你算账。”

“还有，合欢总的魅术对我从?来无用?。”妄时居高临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波动，“你今日能带她走，是因为她曾与我说，她视你为亲人。”

很少有人能完全避开他的魅术。

尤其，是执念深重的魔修。

方才那股蛊惑的神情?一扫而空，柳归鸾眉宇间带了些许的诧异，眉尾微微一挑，“那就，多谢。”

木门轰然?关?闭，花塔再次陷入寂静黑暗，只留下妄时粗重克制的喘息声。

空气中风长雪的气息越来越淡，暴虐的戾气越来越难以压制。

别让她走！！夺回她！

当日你祈求于我，不就是要和?她在一起吗？她离开了就不会回来！

她是你的！你们必须在一起！！

嘈杂的声音在妄时脑海中叫嚣，塔外盘踞的秽气黑龙，感应到主人失控的恶念，瞬间化作无数狰狞的墨色利刃，朝着柳归鸾离去的方向追去，却又在下一瞬，被强行召回。

反噬让妄时身形摇晃，喉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按魔修常理，此刻最该做的，便是饮血杀戮，或觅一具温软躯体?纵情?，将?翻涌的戾气尽数宣泄。

妄时却依旧站着，自虐一般感受着胸腔震动，气血翻涌在识海里冲撞出一道道裂痕，任由青色经脉爬满每一寸被玄甲覆盖的肌肤。

仿佛借此提醒，自己?与那些魔修是不一样的。

自己?不是为此而来。

三十年前，成千上万修士聚集南州城，他们中心存贪念越甚者，感染鬼眼疫的几率也就越大。

可当时场面混乱，他们各个心存侥幸又道貌岸然?，鬼眼疫藏匿识海，未发病前根本无法?分辨排查。

玉石俱焚的方法?只有一个。

风长雪将?生死决的灵力灌入生死藤，心存贪念之人，如扑火飞蛾，争相将?生死藤的叶片融入识海。

妄时几乎是同一瞬间想到了这个办法?。

此后，他不止一次想过，若当日，他未曾分心去顾念那满城百姓，未曾被什么?玄佛正道的枷锁束缚，未曾既妄图天下清平，又奢望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如果，在灵光乍现的刹那，他先一步以身殉道，若魂飞魄散的是他，风长雪对他的憎怨是不是会少些。

那些载满了生死决和?风长雪残魄的叶片，飞得那样快，就好像，这世间本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命运弄人便是如此，一旦错失，就需要成百上千倍的力量去挽回弥补。

他除了堕魔，别无选择。

可自他向心魔臣服的那一日起，就得忍受作为魔修的本能。

十日。

是柳归鸾的极限，也是他自己?的极限。

刚才，不，直至此刻，他几乎要杀了柳归鸾。

月光完全被封闭的门窗遮挡在外，像这三十年来，每一个失控的瞬间一样，妄时就这样在黑暗中不知站了多久，直至翻腾的气血缓缓平复，深青近墨的脉络，如同退潮般一寸寸隐没回苍白?皮肤之下。

忽然?间，黑暗中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在粘着碎雪的地板上，落下几朵像极了桃花的脚印。

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蹭过他的小腿。

下一刻，灵巧的黑色身影倏然?贴近，轻盈地跃入他冰冷的怀中，比正常人类高出许多的温度仿佛像独行极夜之人，猝然?撞入了一捧不该奢望的篝火。

妄时下意识接住，一只毛茸茸的探了过来，“喵？”

“本想带你见见她的。”

被玄甲包裹的手指拂过猫咪的头顶，过于柔软暖和?的触感让他停顿了片刻才将?猫重新放回榻上。

“这样一来，你便同我一起等?上十日吧。”

大雪下了一整夜，将?将?停下。

东方天际晕开一层好看的淡紫，晨风裹挟着凡间的烟火气，穿过九层花塔上层层敞开的轩窗，往更远处漫去。

他心头忽然?漾起几分悔意，或者说，是遗憾。

昨夜不该让柳归鸾带走风长雪的。

至少，该先同她说一声，新年快乐。

于是，那句迟来的祝福便在不经意间出了口，身旁的猫咪正在同一只蝴蝶嬉闹，似是听懂了，慷慨地回了一声：“喵呜”

第148章 十日之约 风长雪缓缓睁开了眼

临近隆冬, 人们不大出门，整个北州大地的昼夜，只能依靠东方?的几?缕烟霞的颜色分辨。

城中游曳而上的十里灯市, 如同一条火龙，绕着丰都荒山盘旋，灯光最终汇聚在山顶的城隍庙。

柳归鸾让出花楼后, 城隍庙扩建成了一处宫殿。

在那里, 有杜临渊的遗体，有风长雪年少时, 亲自?雕刻的两座神像, 有百姓终年不断的煌煌香火, 也有天外天的部下。

的确, 比起乱葬岗来, 要热闹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