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亲人,只会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不会明知凶险还推人向前?。”

宫池簌眨了眨眼睫,一大滴泪水落了下来,“仙首大人,若是梦境成真,池簌当真死在妄时?刀下……仙首,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沉默片刻,无尘尊回道,“本尊会以玄门十三派的名义,追封你为玄门天女,纂谱修庙,享天下供奉。”

天女。

只有为天下苍生?而死,亦或是成功飞升之人,才可?有此殊荣。

宫池簌听罢肩膀抖动,竟放声笑了起来,笑得?呼吸不顺,眼角浸泪,礼仪全无。

宫池簌摇摇晃晃,后退数步,“你早就知道。”

“那天你就知道,妄时?没有打算放过我,对不对。”她泪痕未干,嘴角却勾出一抹了然又讽刺的笑,“谁说?情劫一定是要情深似海,谁说?杀妻证道,不能是情劫。”

土寨的丑事?没能翻过篇,赤裸裸放到了明面上。

妄时?身为佛修不肯放过,风长?雪沾亲带故不肯放过,玄门自诩名门正派,难道还能坐视不理么?

当日无尘尊那番回护之语,能私下对妄时?讲,难道还能对着天下众生?宣之于口?

白衣一旦染尘,玄门还如何代表天道正义,如何服众?

可?笑,真是可?笑。

她竟到此刻才想明白。

“池簌!”

无尘尊正色一喝,“不要胡闹了。”

就在无尘尊准备捏一道诀,将宫池簌强行送回瑶光宫时?,宫池簌猛地甩开了那只来扶她的手,下一瞬,一股无法抗拒的紫色灵力便死死制住了她的四肢。

宫池簌抬着那双猩红的眸子,几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躲在床底缝隙里的女孩。

“……胡闹,我不想死,也是胡闹么。”

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着哭,惶惶不可?终日的幼童了,她不再挣扎,逐渐冷静下来。

“既这婚非成不可?,那便答应我三件事?。”

“否则,仙首便这样绑着我去拜天地,签同心契,让天下人看尽玄门的笑话罢。”

“宫池簌!”

无尘尊话音未落,她已自顾自地开了口:

“第一,人死如灯灭。我不要死后追封,我要玄门即刻封我为天女。”

“第二,我不在胥山成婚。”

“我要在南州城最?繁华、最?热闹之处,平地起高?台,仙灵玄鹤绕台而飞。无需请帖,凡夫俗子也好,散修邪修也罢,我要世人都看见我,每每史书提及我宫池簌,世人便会想起那日的旷世盛景。”

“第三,”

宫池簌顿了顿,“我想知道,明明我也姓宫,宫家子女自幼长?在南州,为何我却随母亲流落在外?宫家从未出过结不出道心的后辈,我究竟……是不是宫家的女儿,那些流言是真是假。”

“宫家世代都以苍生?大义为先,仙首就当给我一个,说?服自己牺牲的理由罢。”

*

南州城最?繁华的大街,平地拔起的白玉高?台,离地九丈,悬于凡尘之上。

清灵之气?自九天垂落,凝成云雾,缭绕台周,将整座高?台托举得?恍若仙境琼楼。

仙灵玄鹤舒展羽翅,鹤唳声清越悠长?,衔着流光溢彩的鲛绡宫灯,绕台而飞。

高?台之下,是沸腾的人间。

长?街早已水泄不通,屋顶上、墙头上、树杈上,凡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人头攒动。

茶楼酒肆的栏杆被汹涌的人潮挤得?吱呀作?响,几欲倾塌,谁都想看看,那传说?中的天女,究竟是何仙姿。

空中,亦无虚席。

修士们或御剑凌空,或盘坐云头,或凭虚而立,法衣飘飞,灵光闪烁,密密麻麻仿若星辰。

数万凡尘、数千修士的灼灼目光汇聚之处,妄时?与宫池簌并肩而立,两?人红衣刺目,袖口拖尾上,皆绣着象征这恩爱的鸾鸟,交颈展翅,翩然若飞。

凡人的喧嚣、修士的低语,汇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高?台,仿佛一场盛大的献祭。

在巨大的钟声与靡靡仙乐中,礼官拖长?了音调,如同宣判:

“玄佛共昌,永结其好”

“礼成”

一如梦中,一柄鎏金如意探了过来,堪堪触及珠帘,宫池簌猛地伸手,死死攥住了冰冷的金柄,指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

铺天盖地的喧嚣与恭贺声浪下,无人注意到了这咫尺间的细微对抗。

“大人,”她的声音透过珠帘红盖,“今日你我大婚,你可?高?兴。”

妄时?并未搭理。

宫池簌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希冀,“若我现?在真心认错,愿从今往后,日日为土寨亡灵念经食素,大人可?愿意冰释前?嫌,与我当真正的夫妻。”

妄时?仍未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