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您……”
几名身着鹅黄宫裙的弟子花容失色,抢步上前。
“退下。”
宫池簌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飘忽,却像浸了冰,指尖的血珠,滴落在?白玉地面?上,像绽开一点刺目的红梅。
几位弟子脚步一顿,钉在?原地,面?面?相觑。
哪怕是瑶光宫最初级的弟子也知道,羲和筝这等通灵神器,若非其主,强行驱策,轻则弦断,重则噬主。
“都?给我?退下。”
宫池簌轻轻抬眸,一股无形的威压荡开,殿中烛火齐齐一暗!
“是!”
“弟子告退!”
几人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半字,慌忙躬身疾退。
不消多时,偌大的瑶光宫,空寂如墓。
宫池簌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仿佛一点?也感受不到手上的伤,她?攥紧腰间那块玉碟,繁复花纹沾染上血污,将“宫池簌”三字,浸染得愈发猩红刺目。
“吾乃一宫之主。”
宫池簌垂眸片刻,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区区一把?死物……” 宫池簌轻声低语,“也敢看不起我??”
“还是连你……也觉得我?不配?!”
铮!
她?屈指再?弹!
筝音破碎,呕哑嘲哳,不成曲调。
她?全然不察血肉模糊,白骨隐现的指尖,硬生生将《清心曲》在?断弦的羲和筝上砸了出来。
这已非奏乐,而是泄愤。
三十年前,玄门死伤枕藉,尸山血海,鬼眼疫如跗骨之蛆,蔓延肆虐。
正是多亏了这一阙《清心曲》彻夜不休,将无数濒崩溃同道,硬生生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拽了回来!
其实只要稍稍细想便知,她?一个灵根驳杂、天赋平平的音修,哪来那般源源不断的灵力,去支撑如此浩大持久的消耗?
不是没有人怀疑,只是那时候,人人自?顾不暇,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当真细究起来,熬过踏仙之役的修士,哪个是道心道体干干净净的。
谁的手上没有沾染过不该沾染的东西??谁的心底没有滋生过不该滋生的念头?
灵力来源不明又如何,真正的生死关头,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她?宫池簌,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功大于过,瑕不掩瑜。
恰逢天光破云,如同一柄苍白笔直的审判之剑,斜斜照入殿,不偏不倚,打在?羲和筝上。
琉璃琴面?仿佛一面?纤毫毕现的镜子,嘲讽一般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汗水沿着鬓角滚落,发丝凌乱黏在?颊边,那双曾经或许也清澈过的眸子,布满血丝,充斥着扭曲的戾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惊惶。
像是蹦断了最后一根弦,宫池簌一贯得体娴静神情终于迸裂,宽大的蛟纱袍袖猛地拂扫。
哐当!!!嗡!!!
那柄曾象征一宫之主的羲和筝,被狠狠掼砸在?冰冷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她?踉跄一步,指尖皮肉之痛,远不及心中不甘的万分之一。
天道不公,戏耍于她?!
明明只差一点?,一切都?按照计划,只差一点?点?……
她?几乎有些怨愤地抬眸看向无名山的方向。
风长雪不是喜怒无常不忌生杀的魔头吗,东迦山设计利用?她?,将她?逼入绝境,她?不是该睚眦必报,血债血偿吗?!她?不是该与整个佛门不共戴天吗?!
废物,都?是废物。
她?应该勃然大怒,应该大开杀戒!
应该化身修罗,让那灵山染血,佛殿倾颓,尸横遍野!
百年前,风长雪能怒闯东迦山,遇佛杀佛。
今日今日,怎么就这般软弱无能了!?
因为是妄时?
因为那些流言蜚语?
一个无心无情的魔头,一个是出尘脱俗的佛子,她?不信两人之间当真会生出七情六欲。
明明是她?,她?宫池簌才是佛子天道命定的正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