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曾被五色神鸟赐过福的缘故,风长雪虽不修佛,偏生对佛音甚是?敏感。

当初她被压在长乐山下?,透过厚重的冰棺都能听见木鱼声?,更何况五洲四海,无数寺庙铜钟的同?时嗡鸣。

方才,风长雪是?听见了钟声?的。

也听见那些层叠不息的音浪,是?朝她汇聚而来,听见了十方汇聚的音浪里,夹杂的那一缕越来越近的佛息。

就像戏台上那些常见的桥段,真心被负,两厢再见时,或自怜哭诉,或对峙斥责,总免不得要拉扯一番。

她素来爱憎分明,更应当面对面,说个明白,哪怕不能取对方性命,也要刺上几剑,再说上几句狠话?,才算两清。

可那些带着风尘与血腥味的佛息,仿若一层黏腻蛛丝,掠过她的长睫,停留在她的鼻息唇齿间时,她第一个生出的念头竟不是?愤怒,而是?他受伤了,伤得很重。

重到使用万音阵都很勉强。

重到或许并不需要等她恢复修为,便可取了他的性命,让他血债血偿。

她奇怪,自己竟不觉得十分快意。

当年,杜临渊领着风长雪行走人间,总愿她喜欢点什么,说人总是?要记挂些东西,在心里留下?些痕迹,长久下?去,才不会太寂寞。

那时候,风长雪像个冰雕的小娃娃,看什么都冷冷淡淡。柳归鸾便宽慰着说,喜欢的东西多了,心就会软,风小花这样傻,心软是?要吃亏的。

现在想来,这话?实在是?很对。

从凌霜侯的名号现世至今,从来只有世人钦慕她,惧怕她,对她求而不可得,恨而不可诛。何时有过今日这样的狼狈。

经此一事,她倒也看明白,妄时与世人,本?也没什么不同?。

也好,便作两清,倒用不着她亲自动手了。

世间三千大道,他们走的本?就是?永不相交的两条,无需再见,见也无用。

腰间的小银链似有所感,轻轻蹭了蹭风长雪的手背。

“怎么,你也觉得本?君心软,吃了亏?”

小银链又?蹭了蹭。

“那你便争气些,早日修出个灵体来,”风长雪勾指弹了一下?,“随着本?君修炼这么久,连把陌刀都比不过。”

小银链气蔫了吧唧甩了甩尾巴。

就当风长雪又?转了几圈,耐心耗尽,准备召出几幅白骨傀儡探路时,身形一凝,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白骨观的深林再静,也不至于连鸟雀走兽都没有半分声?响,夜色再浓,也不至于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银链似是?感知到主?人异样,瞬间暴起数丈,风刃在虚空中割出裂帛声?,裹挟着森然杀意,悬停在身侧。

风长雪却抬着一双失焦的双眸看向虚空,她抬手摸了摸风灯,果然一片温热灯并未熄灭!

自己的五感竟不知何时失了两感,她竟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脊背突然窜上一股刺骨寒意,浓稠黑暗似实体般压在她眼?睫上。

越是?看不见,那虚无之中,仿佛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风长雪薄唇紧抿成?一道线,运转周身灵气,银发张扬,突然,她耳尖传来一丝温热,

为防止自己被地脉阴气冲撞失控,风长雪早在风灯里下?了九灯困龙阵,定?是?自己心神不宁杀意太盛,又?激活了阵法?。

她摸出一只瓷瓶,就在她即将将猩红液体倾入口中的刹那,手腕一滞仿佛虚无之中突然生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钳制住她的腕骨。

“东方域?”

风长雪下?意识道。

不是?。

银链化作流光直取对方咽喉!对方似乎是?没有料到风长雪出手即杀招,趁侧身闪避的刹那,风长雪仰颈饮尽魔血。

灼烧感从喉头炸开,识海灵犀暴涨!

风长雪风长雪瞳孔收缩,银链挥出时带起幽绿磷火,猛笞入地!

“孚令草芥,皆列阵前,起!”

寒霜迅速爬满了大半个地面,地底传来沙沙的响动,白骨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头,刹那间数十具人形的骷髅傀儡裹着泥土腥臭的冲天而起!扑向对方!

那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风长雪倒退飞掠数丈,将腰间墨玉佩抛向空中,一斩为二!

以此为讯,白骨观外招魂阵法?徐徐启动!

魔血与东方域发生感应,丝丝缕缕的暗红色魔息深处触手一般的黑线,在识海交织缠绕。

识海之中灵息充沛,风长雪的心神也稳固了些,她失了两感后似乎也没有更多的不适。

凝神辨别出东方域的方位,风长雪迟疑片刻,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白骨观更深处走去。

当初东方域很可能是?五感尽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观中迷失数月而不自知。

这恰巧也说明,五感衰退只是?短暂的。

不过……也终究只是?猜测,幸好只是?失了视听二觉,若是?再来些别的什么,甚至一不留神五感尽失,那便有些麻烦了。

风长雪思忖片刻,轻轻抬腕,同?心契化形在手中。

指腹拂过略微凸起的金色字迹,正?要提笔在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时,一阵气息猛地靠近!白骨傀儡紧跟其?后,带起的细微风动。

下?一瞬,风长雪指尖猝然收拢,银链如毒蛇吐信,瞬间洞穿了来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