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宫池簌领了仙首令,亲自带着一行弟子查探,她们去的地方似乎……正?是?此刻音阵汇聚之处。

风长雪离开天外天时,身负重伤又?带着愤恨。

而童男女未破先天之炁者,颅中之髓可补元丹,骨可炼魂器,血可滋灵脉,至亲挚爱的丧子之痛,又?是?最纯冽的怨气。

……

这世间总不至于,有这样巧的事。

小步尘欲言又?止,悄悄抬眼?去看自家大人,却只见妄时雪白袈裟上,蓦地又?绽出几道血痕,虚空中的戒鞭残影尚未消散,而自家大人,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好像一点也不会痛。

不但不会痛,就连那些猜测,他也好像充耳不闻。

两人乘风而起,掠过云层,一路西行。

小步尘只觉得,不过数月不见,自己大人仿佛变了许多,他小心翼翼,扯了扯妄时的衣角,“大人,要真的是?风姐姐杀了那些童男童女,我们怎么办呀?”

难道要和风姐姐打架?

……他才不想。

可此时,夜色如墨,西北方向,金色钟声?如汹涌潮水,愈发密集。

瑶光宫接连传音,称在西北深林,探查到凤羽鸾车痕。

小步尘急急道:“要不是?大人,风姐姐也不会受伤,她不会受伤,就不会要疗伤,就更不会杀人”

话?未说完,妄时抬手,轻轻抚过他忐忑不安的额头。

刹那间,寒光一闪,小步尘重新化作一柄半人高的漆黑陌刀。

“她不会。”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风长雪要杀要恨,要取骨血魂肉,对象只会是?他,与旁人无关。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妄时的呼吸一重,刚刚施过净尘诀的袈裟上,又?洇出一道血痕。

不知过了多久,四海五洲,无数寺庙的钟声?终于渐渐平息。

妄时悬停在半空,攥着陌刀的指节青白。

脚下?深林幽深,枝叶繁茂,白骨七零八落地散落在林子周围,更远处,星星点点的明黄喜烛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摇曳跳动,朱红漆柱,红绸铺展,分明是?座喜堂。

从深林到夜色,连穿堂而过的风都浸透风长雪的气息。

妄时喉结重重滚动数下?,眉眼?仿佛一边凝着霜雪,一边又?被热气蒸腾,靴底碾过满地碎金囍字,一步一步走近。

可掀开红绡的刹那,却扑了空。

只见明亮宽敞的喜堂中,东方域身着一袭黑袍,慵懒地倚靠在凭几上,并不见风长雪的身影,空中残留着若有若无的一缕血腥味。

“我说方才夫人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东方域慢条斯理斟了杯酒,“啧,东迦山什么时候改了山规,连邪魔的大喜也要来凑个热闹。”

妄时并不多言,漆刹那间,漆黑陌刀如惊雷,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阵冷厉刀风,高悬的描金喜字红牌应声?而断。寒芒闪烁,刀锋稳稳停在东方域咽喉三寸,“她呢。”

焦尾扇“啪”一声?收起,扇骨轻轻将刀锋推开几寸,“不想见的人找上门来,自然是?走了。”

东方域语调戏谑,“尊者不妨猜一猜,为何本?座爱妻,宁可只身躲进白骨观,也要避开你?毕竟这招魂阵用起来,总归是?有些不大吉利。”

此阵简单,就连凡间常帮人做红白丧事的江湖术士也会画制。在凡间,也有至亲跪灵守灵的传统。

以至亲挚爱的人或物?为阵眼?,引路招魂,为迷失的新魂引路回家。

妄时眉峰一敛,刀风横扫开满地红纸碎屑。

红纸之下?,阵法?粗糙随意,出自风长雪的手笔。

阵眼?处,东方域抬手酌了一杯酒,带着些许炫耀的神色,腕间取血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

浅浅的一道伤疤,像是?被人绑上了一截刺眼?的红绳。

*

风长雪提着一盏灯,夜色浓深,视线越不过三丈。

白骨观中夜色格外的暗,山路也格外的崎岖。

绯红裙裾扫过枯叶和散落一地的白骨,绕过嶙峋怪石和数不清的参天古树。

手中风灯一阵明明灭灭,力竭般噗的一声?,彻底熄灭。

地脉阴气涌动,极容易影响人的方位感知,白骨观中,连鸟兽都只进难出。

风长雪惯用传送阵,鲜少御风御剑,更没有记路留标的习惯。

当她第三次经过同?样的岔路口时,才终于不得不停下?脚步自己好像迷路了。

如有所感,墨玉佩中传来东方域吊儿郎当的声?音,“若实在寻不到路,便唤一声?夫君救我。”

风长雪默了一瞬,屏蔽法?诀尚未落下?,便又?听见东方域道,“妄时下?东迦山了。”

没等到风长雪的回应,东方域轻笑了声?,“别怪本?座没提醒你,他也进白骨观了,你要不想见他,现在出来刚好合适。”

“放心。”

漆黑夜色隐没了风长雪的神色,少顷,她在黑暗中回道,“不论见与不见,你我之间交易已定?,无人可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