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尘尊彼时早过了鼎盛之年,却还能将东方域伤成这样……不?得不?说,玄门仙首的实力?,超过了风长雪的预估。
不?过显然,对于这场脸上无光的战役,东方域并不?想多?提。
他身披玄色衣袍,襟口敞散,周身笼着若有若无的墨灰色灵息,肤色苍白?凌厉,像一块被墨水浸染着的冰。
某一瞬间,风长雪产生了一种对影自照的错觉。
他们同生于大渊,若自己没有遇见?杜临渊,大约也?差不?多?是这样吧。
杜临渊教她剑法道心,教会她赏月赏景,重铸她冰冷的灵脉,将半颗滚烫的心脏放在她的胸腔之中?,希望她仁爱苍生,怜悯万物。
她懵懂问,若弟子终其?一生都?学不?会呢。
那?时凡间春意正盛,戏台上伶人的音调比风还绵软,仿佛要唱遍风花雪月,良辰美景。
杜临渊侧影轮廓模糊在满城连绵的灯海中?,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那?就平安顺遂的活下去,做天地间最逍遥的小傻子。
如今她前者没学会,连后者,也?做不?到了。
还好杜临渊已然转世。
若当真泉下有灵,恐怕要失望至极。
“你这是什么表情?”东方域啧了一声,懒洋洋掀开眼?皮,“不?就是识海裂了几道口子,又死不?了人。魔宗统御四洲三百余年,本?座难道还会诓你不?成?”
风长雪回神,“我?只是在想,魔宗树敌无数,如今我?这样羸弱,手无缚鸡之力?,你将我?带出天外?天,本?君岂不?是时刻都?要受你牵连。”
东方域:“君上大可趁机好好讨好本?座,或许当真遇到危险时,本?座会心生怜惜,更加用心的庇护你些。”
话音未落,长雪掌心浮起万千星芒,转瞬凝成一张鎏金长卷。
“永结同心” 四个大字夺目至极,刺得人眼?睛疼 。
这是当初东方域为表求娶诚意,亲自送上门来的同心契。
“本?君岂能指望一个魂魄残缺之人。”
风长雪“手无缚鸡之力?的”两指轻轻夹住那?张流光溢彩的契文,慢悠悠地晃了晃。
“当真到了极险之时,本?君也?只能弥留濒死之际将这张同心契签了,同生共死,也?是成全?了你当初的心意 。”
……
“风,长,雪。” 不?夜侯被这话噎得一滞,旋即冷笑出声,“你但凡拿出防我?的一半心思去防东迦山,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
“是啊。”风长雪淡淡道,“吃了教训,才不?至于再?轻信于人。”
一个错误,犯了一次是不?慎。
连犯两次,便是愚蠢。
此番出行,是为了疗伤。
疗伤,自然是灵力?越充沛越好,而鲜为人知的福天洞地,大多?远离凡尘。
从中?州出发,鸾车日行千里,足足三日,才慢下速度。
风长雪掀帘的瞬间,腐肌蚀骨的瘴气混着腥甜扑面而来。凤羽鸾车行过之处,发出吱吱呀呀的脆裂之声,压碎的却不?是枯枝石子,而是一片白?骨。
这些白?骨极细,骷髅不?过一拳大小,竟是满山的童男童女骨骇。
每具天灵盖都?留着三个漆黑的指洞。
人为百灵之长,又以幼童为盛。
《玄门禁录》卷七载,童男女未破先天之炁者,颅中?之髓可补元丹。
下一瞬,夜风呼啸,似乎有无数婴灵啼哭从地脉深处涌来。
*
渡厄尊者踏入戒律堂时,佛殿里血腥味比檀香更重。
妄时跪在青玉砖上,十八根降魔钉深深钉入脊背,素白?袈裟被血浸透大半。他听见?脚步声,微微垂首,脊背却挺得笔直,“师父大愿已遂,弟子需下山,见?故人一面。”
渡厄尊者道了一声佛号,目光落在念一的贡牌之上。
“妄时,你以为要你在佛前闭关十八年,只是还愿?”
东迦山僧侣百千,尊者却只有十八位。
能登上尊者之位的,哪一个不?是历经无数大难大劫,积攒一身功德,才得以悟透佛理,修成正果。
“于佛前侍奉十八年,此乃助你重塑菩提金身的机缘。既是洗净心中?执念,也?是斩断尘世因缘的契机。待你塑得无垢金身,方知今日执念,不?过恒河沙数。”
妄时就这样满身带血地在念一舍利前静坐了片刻,才道,“若闭关山中?便可解开执念心结,师父又何苦自困苦海幻境数百年。”
“妄语!世间因果皆有定数。”
渡厄尊者打断,手中?禅杖重重落地,十八根降魔钉应声再?扎进一寸,几乎贯穿妄时的脊背,鲜血顺着素白?袈裟蜿蜒而下。
“东迦山清规铁律,岂容儿戏。”
“你可知强行破戒的后果?降魔钉不?过尔尔,十八年之期,每缩短一月,要受十日业火焚心,你一身凡骨,撑得了几日?”
雪白?袈裟被血染成斑驳,他在剧痛中?绷紧脊背,沙哑嗓音混着血滴砸在地上,“受戒之刑,总也?抵不?过燃烬识海之痛。风长雪心性逍遥,若非弟子……”
“你对她所做,苍生大义为先。你既知风长雪的心性洒脱,杜氏本?对她有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