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珠已?然散落,相?思子滚落于地,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光泽。手中稳稳托着一块石头,石头表面粗糙,不过一拳大小。

妄时力竭地笑了一下,声音仍旧温雅,“尊者,这局算不算贫僧赢。”

莲花座上,念一尊者慈悲垂目,半晌,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昔日?,老衲未能拦着临渊,或许就已?然注定?,今日?,亦难阻挡你?。”

妄时身形微晃,似是在巨痛中短暂地恍惚了片刻,他缓缓搀扶着岩壁起身,朝半空中行了一个?师徒大礼。

“当年,尊者并非是不能拦着父亲。”

在回光涧中,他不但看到了风长雪与不夜侯所谓的“未来?姻缘”,还看到了风长雪的过去。

看到她双目失明,孤独跪坐在无边火海中,濒死之际,被杜临渊救下。

也看见杜临渊为风长雪逆天改命,医治双目,重?塑灵脉。

逆天改命四?字说起来?,何?其容易。

就连杜临渊也得剖下半颗苍生道心。

在此?之前,念一其实是阻拦过杜临渊的。

两人在星辰台下,从大道三千,论到世间正邪。从万物定?法,论到天道可欺。

念一怒笑着反问,好一个?天道可欺,逆天而?行,你?就不怕天谴,就不怕半颗道心也平息不了天道之怒?

杜临渊回道,那便是天道孤意,是它?错了。

最后谁也未能说服谁,约定?以三局棋定?下胜负。

年幼的风长雪与现在很不一样,双目失明又被下了隔音障,懵懵懂懂的像个?冰雕的小雪人,乖巧又安静,牵着杜临渊的衣角等?在一旁。

妄时便也这样站在一侧,穿越数百年的时光,看着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父亲,道心澄澈稳固,如此?笃定?,他说,大道三千本应并行,哪怕是囚困于大渊之底千万年的魔物亦分善恶。

“尊者弈术,天下鲜有出其右者。”妄时道,“第三局棋,尊者是故意输给杜宗师的。”

*

千里之外,衍天阵中。

佛骨入体,不仅仅恶诅被彻底封印,丹田中还同时吸纳了妄时的修为,风长雪行于衍天阵中,并未惊动任何?人。

第二日?,便在一处封墓中找到了杜临渊的遗体,风长雪朝着杜临渊俯拜三次,将遗体收进储物囊中。

一切都很顺利。

太顺利了。

忽然,风长雪身形一滞,小指指节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心脏传来?一股刺痛。

“妄时……”

风长雪的声音冲破长乐山密不透风的雪幕,撞在一座座碑石上,又在数千座墓穴间辗转回荡。可回应她的,唯有呼啸而?过的凛冽长风,和一片死寂。

她罕见地乱了阵脚,心中那点不祥的预感刚一露头,便瞬间化作一道仓皇的残影。她顾不上许多,极快地掠过曲折山道,几个?瞬息奔至入阵口。

曲折山道两侧,皑皑白雪层层堆叠,仿若绵延无尽的白色坟冢。

不远处破败的门楼上刻着“长乐山”三字。

万籁俱寂,空无一人。

风长雪愣怔在原地。

傀人不可进阵,他们约定?好,妄时就在这里等?她。

人呢?

不是说缚灵果的功效有三到五日?么?

今日?不是才入阵第二日?么?

心脏再次传来?刺痛,风长雪下意识地抬起手,紧紧捂住胸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肩膀,乃至全身都在不由自主的轻轻颤动。

这是穷妙妙种出的第一只缚灵果。

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佛子自剖佛骨的先?例。

功效究竟如何?,就连穷妙妙自己都说不好。

否则,又何?必要做出这具傀人用以提醒和计时?

或许因为对?方是妄时,她知此?事危险,却从未真?正想过,妄时会死。

是她忘了……好人,总是活不长久的。

说是三五日?,或许……或许就是两日?呢?

怀中的锦囊忽然变得炙热,仿佛要将她的胸腔灼烧穿透,烫得心肺生疼。风长雪呼吸急促,身体却几乎动弹不得,恍惚间,回到了数百年前那个?无能为力,惶恐失措的夜晚。

她早该明白,从一开始,就不该与他分开。在识破傀人的那一刻,她就该逼问出妄时的下落。

天意弄人。

三百年前,杜临渊因她而?死,如今杜临渊的子嗣亦是如此?。

巨大的悲伤犹如洪水一般蔓延至四?肢百骸,在即将淹没她理智的那一个?瞬间,又化作了一股无名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