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与它?相?似,身形扭曲、面目模糊的魔物停下手中的厮杀,静伫原地,一双双麻木空洞的眼眸,并无情绪,却又整齐划一地直直看向妄时。
它?们相?互吞食,灵智渐长,终于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与其漫无目的地相?互厮杀,融合同类微不足道的灵力,不如将这灵气沛然的和尚分而?食之。
只可惜,他身上极其厉害的护身阵法,让魔物无法穿透那层光幕。
不过没关系,千万年来?,多少大拿殒命于此?。
阵法越厉害,消耗的灵力就越多。
在大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与时间。
仿佛受到某种召唤,整个?大渊之底的秽气都慢慢聚拢了过来?。
那是一片连曦和筝的光矢都无法穿透的浓稠黑雾,伸手不见五指,带着试图同化的本能,陈年的恶意与腐朽,压向光幕中央。
而?这和尚仿若不察,仍旧闭目静坐于莲台之上,眉眼修长,沉寂而?俊美。
温和光晕自他合十的指尖倾泻而?出,玉竹一般分明的指节上,挂着一串相?思子,一百零八颗,颗颗圆润血红。
黑雪之下,温度极冷。
只有和尚口鼻前那一团淡淡的雾气,随着呼吸缓缓升腾、消散,暗示着他并非是一座远古神祇雕塑,而?是个?活人。
忽而?,这只魔物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
极北大渊乃混沌之地,日?月不进。
只有在这个?位置抬头,才能透过大渊之上重?叠的封印,窥见一片璀璨星云。
可现在,这道狭长的天裂,几乎要被冰层覆盖,沸腾的黑雾与冰雪,将整个?大渊封锁得像只大瓮。
它?犹豫了片刻,悄悄走出了岩石夹层。
听说,吞食了足够多的灵力后,就能爬出大渊。
大渊之上,日?月分明,大约日月之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和尚周围的光幕,被黑雪不断腐蚀,层层覆盖,似乎缩小了一圈,也更为薄透。
这是阵法式微的征兆,和尚不过是一介凡躯,一旦光幕破裂,不肖一瞬就会化作白骨骷髅。
察觉到机会来?临,环伺四周的魔物们顿时兴奋起来?,浓郁的黑雾疯狂翻涌聚集,又唯恐惊醒了妄时,悄然绞缠编织成一张巨网,逐渐逼近锁紧。
两两相?抵之际,一只魔物突然俯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光幕扔了过去。它?出手的力气不大,那石头仅有拳头般大小 。
然而?,就在石块与光幕相?接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炸开,仿若东迦山上的那口洪钟,与横木狠狠相?撞,厚重?的钟声层叠回荡。
魔物猝不及防,被反震得连退三步,狼狈地重?新缩进岩石缝隙,却无济于事,在震耳欲聋的嗡鸣声里,一直闭目静坐的妄时,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平静的视线,在无数面目相?似的魔物中,准确的看向它?。
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洪钟声震慑片刻的魔物们陡然惊醒,悄然对?峙的局面一下被打破,杀意暴起,汹涌的秽气仿若黑色的海啸,从四?面八方疯狂翻涌而?来?。
无数魔物在半空中急速凝聚,化作一道道秽气寒刃,恶狠狠地朝着妄时刺去。生死刹那,妄时缓缓起身,袈裟金色梵文浮动,刺目的灼烧炙光如同一轮烈日?照亮深渊。
在光芒最深处,他神色平静,低诵古老的经文,修长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念珠,珠链破碎,一百零八颗相?思子,颗颗都如跳动的火焰,撕裂黑暗,裹挟着滔天佛威,朝着秽气最浓烈的地方冲去。
扑面杀来?的魔物秽气,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黑色齑粉,簌簌洒落。
炸裂声、嘶吼声、诵经声。
黑暗一瞬燃成白炽,又转瞬被更高的黑色雾浪覆盖。
这不可能是一个?凡人之躯能驾驭的力量。
至少,不应该是一个?在大渊深处待了数月的修士能驾驭的力量。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一击未中,它?们也并不一定?要在正面绞杀他。
就在一部分魔物秽气献祭一般拖住妄时脚步的时间里,大渊之下,更多的魔物化作寒雾冲天而?起。
大渊裂隙高处,有上古封印,魔物逃逸不出,触之则死。
但这次,它?们并非是要逃。
不透光的黑色冰层将岩壁重?叠封印,大瓮终于合拢了最后一道裂隙。
水滴可石穿,蚍蜉可撼树。
它?们要画地为笼,将这和尚永远的困在其中。
最后一道冰封落下,秽气刮过锋利岩壁,发出类似嘲笑的尖锐风声,无人注意到,佛光深处,妄时垂下眼睫,唇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
*
东迦山,山寺钟声钟无人敲撞,兀自响动。
小西天寺,无数佛修沙弥急步行至主殿,跪坐于正佛垂目之下,口中诵经,手中木鱼有节奏的敲动,金殿最高处,八千丈莲花池正中央,放着两盏金色莲花座。
两盏莲花座相?对?而?置,一空,一实。
有刚剃度的小沙弥匆忙赶来?,挠了挠脑袋,“不是说,念一尊者与佛子妄时论道么,”他指了指莲花池,悄声问,“怎么只见尊者一人?”
一旁,稍大一些?的沙弥道了一声佛号,“空亦为实,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言罢,也指了指莲花池。
小沙弥这才注意到,虽莲花座上只坐了尊者一人,但莲花池水面却倒映着两道身影。
“佛子那是……”小沙弥顿了片刻,猛地捂住嘴巴,咽下下半句话。
只见水面动荡,波光粼粼,佛子袈裟染尘,单膝跪地,沐于黑雪之中,殷红血迹仿若落梅花瓣在僧衣上绽放,佛光微弱,几近熄灭,秽气与魔物却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涌动将佛子团团围困。青色业火自脚下升腾,仿若置身阿鼻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