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梦,也不大准确。
如同上一次,她床头多的那枚果子,每次梦醒之后,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或是身旁,或是身上。
《周公玄解》中记载,西南有巫,梦术精湛者的确能有这种效果。
但显然,妄时并不钻营这类奇技淫巧,即便他会,风长雪也不是能够轻易被梦术入侵之人?。
可若不是……
风长雪看着自己的手腕,眉心微蹙。
孤长遗见状,也收敛神?情,正色道,“君上此番复生,暗中盯着天外天的人?不在少数,或许是有人?冒充身份频频潜入君上梦中,扰乱心神?。不知梦境中的佛子可有什么?异常,或是说过什么??”
若当真说了?什么?还好,她还可劝解反驳几句。
大多数时候,妄时只是远远地静坐。
风长雪若是假装不察,一夜过去,他们甚至不会有半个眼神?接触。
这段时日下来,风长雪终于意识到?,东迦山的和尚,吃斋念佛,最擅长打坐入定。同妄时比耐心,实在是很不划算。
昨夜,风长雪于梦境之中,耐心耗尽,本欲问个明白。当她刚一走近,却?瞧见妄时的脸色极为?异样,呈现出失血过多般的惨白。
风长雪心头瞬间一紧,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探一探妄时的脉象,却?被反手扣住手腕。
刹那间,妄时周身毫无征兆地绽出无数细密的伤口,鲜血从洁白袈裟之下缓缓渗出,或许是因为?在梦中,这变故生得并不可怖,仿若雪地上陡然绽放出的一片灼灼桃花。
妄时自己却?仿若不察,只是那样紧紧地扣着风长雪的手腕,眼神?空洞而恍惚。良久之后,他似是才回?过神?来,缓缓松开了?手,声音低哑而疲惫地问道:“君上可是觉得,贫僧此举,太过叨扰了??”
风长雪感觉很不好。
很难解释,不论是想到?在梦中的那副场景,还是方才,听?见孤长遗说妄时与宫池簌在一起十?分安好。
都让风长雪感觉不大好。
第117章 作壁上观(一) “今日主宴的不是魔尊……
天庸试炼之日, 恰是?人间辞旧迎新的除夕春节。
修士们皆滴血入石,投入试炼之境中。
巨大的天庸石化作一面观影壁。
影壁之内,是?天道修法, 试炼境会根据修士功法不同?,化出?不同?场景,或凶兽相斗, 或阵法捆缚, 或化出?心?魔,以测应试者天赋修为。
影壁之外, 便是?江湖。
观景亭台拔地而?起, 一端延伸出?巨大平台, 一端楔进山体中, 高耸入云, 几乎与天庸石齐平, 银铃红绸挂满玉砌银勾的檐角。
此台名为“壁上观”,共分为九层。
第一层与凡间的酒肆客栈无异, 一两银子一壶酒,喧闹嘈杂, 烟火升腾。往来者不论?出?身, 皆可花一两纹银买得美酒一壶,众人围坐,谈天说地,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拾级而?上, 景致渐佳,风雅之气也愈发浓郁。
到?了第六层,便与凡俗彻底划清界限, 凡人不得再踏进一步,金银在此毫无用处,酒水吃食皆为稀罕之物,非灵石不能换取。在往上,第七层未结丹者止步,第八层未得玄号者止步,第九层非名流大家不可入。
为契合世?外高人的 “仙风道骨”,这九层 “壁上观” 的内装格调,往上,越端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子。
桌椅横梁皆由寒玉精琢而?成,触手生?凉;纱幔选用蛟纱灵绡,轻若无物,随风飘动,如梦似幻。说得文雅些是?素净清雅,仿若仙境不染凡尘,说得直白些,便是?萧条孤寂,少了几分“人气”。
上回,杜临渊带她来天庸镇,便是?留宿在“下六层”中的春风客栈,如今时?过境迁,层楼依旧,已不见熟悉的酒帆。
风长?雪懒懒抬眸瞧了一眼,“这是?打算带我?上几层?”
与风长?雪相处数日下来,引路的少年人已然没有了初见时?的紧张。他身形修长?且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身姿笔挺又带着?雨后青笋般的朝气,此刻微微欠身,恭恭敬敬地应道:“以君上的尊贵身份,自是?要去?往最高层。”
“你们魔尊,倒是?下了血本?。”风长?雪未说去?与不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回君上,魔尊大人自然是?对君上情根深种生?死?与共,不过……今日主宴的不是?魔尊,是?佛子妄时?。”
或许是?许久未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或许是?这般先分三六九等再广宴宾客的排场做派与妄时?实在不搭,风长?雪错愕了片刻。
少年人会错意,上前?一步,搀扶着?风长?雪,进而?解释道,“君上有所不知?,眼前?的这九层楼,并非真正的壁上观。”
早年间,天庸镇并未将来客分成三六九等,去?往几层皆凭个人喜好,往往同?一层中,既有一派宗师,又有观摩学习的入门弟子。
但所谓观摩,便有讨论?。
少年弟子初入道途,正是?意气风发、心?比天高之时?,各门派之间又素有攀比之风,积年宿仇亦不在少数。几杯佳酿上头,指点江山的话常常没轻没重。
三分醉时?,自称自己是?天下前?三,九分醉时?,将无尘尊都踩在脚下。
在这严禁私斗的严苛铁律之下,众人往往还没正经看上几眼试炼场景,场面便已失控,演化成各门派弟子相互叫骂的混乱局面,实在是?有碍观瞻。
这才有了如今的做法。
众人依照修为高低,细细划分出?三六九等,修为相近者同?处一层坐席。彼此实力相近,交流时?言辞自然就多了几分客气。仙长?不与小?辈同?席,倒也各得自在。
可求仙之路漫漫,众人皆怀恐后争先之心?,谁不想崭露头角、拔得头筹?
因而?这般做法,说到?底也不过是?将原本?明面上的争端换了个隐匿之处罢了。
且看这壁上观,统共不过九层,其中绝佳的观景位置寥寥无几。既然同?层之人修为道法不相上下,那凭什么张三能更靠近凭栏,将美景尽收眼底;李四的座位就偏偏要高上一寸,占尽地利;王五的视线又能更为开阔,独揽风光?
于是?乎,便有人想出?了法子,在这九层之上,云雾最幽深之处,又再建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