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总不能因为这两个字,就让松子糖的手艺失传罢。

师父与柳归鸾皆人中龙凤,恣意风流,一个爱山川大河,一个爱人间烟火。

也总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就长长久久地困于池中。

*

猎户满心欢喜地把幼子抱了回?去。

没?过几日,便携妻子登门回?谢,为了报答这天大的恩情,特地送了一大包袱的肉干和松子。

人间已经临近除夕,猎户的妻子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来时还带上?了好几副春联,红底黑字,写的都十分吉祥喜庆。

风长雪挑了一副简短些的,挂在自?己的门前。

“喜无风雨,春报平安。”风长雪捻过红纸一角,素白指尖不经意间沾上?了些朱砂,“那便承夫人吉言,希望来年我种?的几株花花草草都长得好些。”

“这可担不起,什么夫人不夫人的,”猎户的妻子连连摆手,她生得清雅秀丽,又?通文墨,全然不似普通的农户猎户,反倒有?几分世家小姐的样子,“几位的大人的画像我们夫妻二人日日供奉在案前,。仙君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按照凡间的习俗,除夕那日要与亲人团圆共晏,一同燃放烟花爆竹。

“想?来几位大人已经超凡脱俗,不讲究这些,”猎户将一大挂红彤彤的爆竹小心翼翼地摞在了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但讨个好彩头,听个热闹也好的。”

这偌大的丰都只有?三人,平日里倒也清净自?在,可一到了这种?时候,难免显得有?些冷清。

风长雪和柳归鸾都有?些担心,逢至佳节,杜临渊难免会些触景生情。

继而又?担心,自?家师父即便触景生情,碍于面子也不好意思表露出来,若是如此,恐怕会郁结于心。

于是,他们修书一封,邀请宗门同在北州,又?同有?些孤苦的穷妙妙来丰都一聚。

穷妙妙欣然同意,回?信道,他们赶尸宗和百姓走得近,却从来都只过清明,这次也算是头回?过除夕。

没?过几日,穷妙妙坐着一顶露天的小轿子来了。

牛角发髻上?挂着银铃叮叮当?当?,阿眠阿金开路,身后跟着两列傀人浩浩荡荡,十分神气。

一到丰都,她便兴高采烈地同大家分享喜讯,得益于鬼眼疫肆虐,她近日制傀的技术突飞猛进,还囤了一乱葬岗的上?等修士尸体,富可敌国,用?都用?不完,

这话要是被玄门听见,非得口吐鲜血。

可偏偏她说十分真诚,半仰着脸,黑葡萄似的眼睛泛着光,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夸上?几句。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十分的对?。

穷妙妙突飞猛进的制傀技术,具体体现在了这批傀人十分具有?“活人”气息,不仅能打架,还能干一些颇为精细的活。

比如做饭洗衣,饭菜色香味俱全,衣物也洗得干干净净;比如除草种?花,将花圃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有?一名傀儡会叠纸,剪出来的窗花十分精妙,栩栩如生。

一时间,丰都各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大雪过后,几人分别领着一路傀人打雪仗,有?时打得急了些,没?控制好手劲,闹出些动静,几人又?像小鸡仔一般缩着头,在杜临渊看过来的时候连忙认错。

转眼便至除夕,他们将那卷大大的爆竹铺开,守在更漏旁,时辰一至,便将其点燃。

刹那间,爆竹声?轰然炸响,山下?山上?热闹喧天,连成一片。红红的纸屑在漫天雪幕中扬起,久久不落,如绯如云。

就在这一片祥和喜庆之中,风长雪的动作?蓦地一顿。

识海中涌出一丝微妙的异样,这是信徒祈求庇护的感应。

下?一瞬,风长雪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家猎户院前。

与远处的喧嚣热闹不同,四周一片寂静,静得连屋子里压抑的哭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屋内的竹榻上?躺着一个人,他的脸上?已经溃烂了半边,看不清容貌,随着风长雪进屋的动静,那人微微转头,从溃烂的疮口中生出的数只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竟是那名猎户。

或许是在照顾幼子患病的过程中染上?了鬼眼疫,又?恰巧在丰都时日日接触灵药,压制了毒性,以至于一朝爆发,一夜之间成了这个样子。

风长雪问:“既知上?山的路,为何不来丰都。”

此处并不算十分偏僻,即便家中只剩下?妇人幼子,不好将猎户运来,也可以求助邻里。

“夫君不许。”

妇人满脸泪水,抽泣着摇头,“他说这种?疫病会传染,一传十,十传百,连长陵城里最?好的大夫都治不好。”

说着,她缓缓将自?己的袖子掀开,只见她的手背和小臂上?已然泛起了大片红疹,“听……听往来商队说,大城里一旦发现一人患病……全家……全家就要被活焚。”

一旁的幼童,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印记闪烁不定,他扯着风长雪的衣袖,“求求你,你救救我爹爹和娘亲吧。”

其实?那夜风长雪往来匆忙,并未过多隐匿行迹。

于是,便有?许多人曾在某年的除夕之夜看到,大雪如幕中,有?仙者?面覆银丝,踏花而至,从九天之上?落入凡尘。

丰都有?灵,住着仙人,仙人挥一挥手便可起死回?生的传言不胫而走。

不多久,人迹罕至的极北蛮荒之地逐渐热闹起来,有?抱着最?后一丝缥缈的希望,寻医求药至此的凡人,也有?慕名而来的散修。

起先,风长雪并不觉得如何。

灵犀印落得越来越熟练,见此印的人一多,难免引来猜疑。

风长雪即不否认,也不理会。

被问得烦了,她便冷冷道,“世上?就没?有?平白无故的馈赠,本君也并非什么心善之人。是贡印又?如何,本君是魔是妖又?如何?不愿为奴,大可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