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伤没?好全?”

风长雪摇了摇头。

杜临渊也没?有?点破,似真似假地感叹道:“是了, 我们小花也到了有?心事的年纪了。”

过了一会儿, 风长雪闷声?闷气地开口:“……我想?学画符。”

“嗯,”杜临渊轻轻弯腰,伸出手背在风长雪的额头上?碰了一下?,“莫不是在说梦话。”

风长雪就这样静静站在门前,没?迎上?前去, 也没?让开。

丰都忽起长风,碎雪清凉扑面而来。

风长雪青丝如绸缎一般被风扬起,又?轻轻落下?, 片刻后她朝杜临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父,教我符术吧。”

手中的小包袱随着动作?发出声?响,那是她房中落灰已久的朱砂砚台,以及刚刚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踏符纸。

良久,她听见杜临渊的衣角扫过门槛,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暖黄色灯火从内扑出,杜临渊温煦的声?音在房中响起,“符文分金木水火,又?分攻守镇御,你想?好了,要学哪一道?”

风长雪拢在袖子里的手指紧了紧,声?音虽轻倒是十分笃定:“我想?学贡印,东方域给人下?在脖颈上?的那种?。”

后来杜临渊还问过她缘由,怎么忽然就起了要学符文的心思。

风长雪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杜临渊昏迷那几日自?己入定的次数多,当?真收拢了心性。

又?或许,是当?年猎户家做的松子糖,她依稀记得又?香又?甜。

有?这样一门好手艺的人,总该有?些福报。

杜临渊闻言一笑,颇为遗憾地感叹,“原来为师的一番苦心,竟比不过一包松子糖。”

凡间的因缘际会总归是有?些道理的。

身为杜临渊的徒儿,说是不善符道,当?真用?心学起来,总不至于一窍不通。

譬如那道贡印,繁琐复杂又?是禁术。

杜临渊教了她三日,她便能够画出一个大概。

第三日头上?,猎户家的小儿子已经奄奄一息,全身发黑又?烧得滚烫,全靠着几味灵药吊着一口气。

风长雪推门而进,站在逆光里,让人看不清神情。

“我可以救他一命,只不过……”

还……还能救?

猎户失神涣散的眼睛一下?睁大,不等风长雪说完,他就紧紧抱着幼子,连爬带滚地跪在风长雪跟前,不停地磕头,“神仙,你救救小娃,求求……求求您了,以后我们父子当?牛做马报答,求求您大发慈悲……”

猎户显然已经许久没?有?睡觉了,须发蓬乱,被绝望折磨得一下?苍老了许多。

风长雪见状也不再多言,在指尖挤出一滴血,一手抵在小孩的眉心,一手结印。

血珠没?入眉心,刹那间,风长雪的指间爆出绚烂的灵光。

“信吾之道,护尔安宁。”

“血脉为契,此誓长明。”

幼童薄薄的皮肤下?,那些攒动不息的鬼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左臂上?的乌黑溃烂亦逐渐愈合,一道六芒印记缓缓出现在幼童的侧颈。

猎户欣喜若狂,连连磕头,口中胡乱念着什么“菩萨显灵,仙君慈悲。”

于他们眼中,这起死回?生,堪称神迹。

只有?风长雪知道,这并非是“治愈”,而是一种?庇护。

自?己的这道六芒雪花般的印记,与不夜侯的贡印并无二致。

他们是信徒,是奴仆,是贡品。

为了报答这一庇护,甘愿签下?灵契,认自?己为主人,为信仰,终其一生受自?己驱策。

故,此印非大魔不可用?。

风长雪的声音轻而冷,将先前未尽之言补全,“只不过,从今往后,你便不在自?由了。”

许多年后,这道六芒印记被视为是天外天的象征,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灵犀印”。

又因为一旦落下这道印记,便沦为魔头风长雪的奴仆,一生一世不得背叛,否则烈火焚心永堕幽冥。

所以这道印记,或令人闻之色变,或让人嗤之以鼻,又?被戏称为“刍狗印”。

世人皆以为,这道魔印问世之初,必然是充斥着血腥杀戮与邪念蛊惑。

鲜少有?人知道,风长雪第一次落下?这道印是为了救人。她受的第一个磕头叩首,心中也并无快意,反倒心生怜惜。

那天夜里,丰都下?了当?年的第一场大雪。

风长雪长发如墨,披散而下?,一直垂落到脚踝。腰间的银丝面具照映出煌煌灯火,一身红白相间的广袖法衣在夜幕中显得热闹又?孤寂。

贡印非大魔大妖不可用?。

她明白,这道灵犀印一出便再无回?头。

有?朝一日,风长雪三个字后面,跟着的便不再是杜临渊之徒,丰都散修。

而是更为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