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域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自己的钓竿,“我不但让你安葬道长,我还帮你铲平齐柳两家。让你把宋道长的尸骨,安放在?他们两家祠堂的坟顶上?,你说好不好?”
初冬的冷风,沉沉压在?波澜起?伏的湖面之上?。
从白骨骷髅上?长出的头发不知不觉间,已经像黑色水藻一般,在?整个水面下方铺陈开?来。
若有人?从高处俯瞰,便?会觉得,整个芳心湖畔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幽黑深邃的瞳孔。
嘶
手背忽然?刺痛,少年低头一看,指间手背上?,被“黑发”碰过的地方,开?始泛红溃烂,翻开?的伤口中,出现一个黑点,像是眼珠,冷冷地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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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是什么走火入魔,亦或是受到了什么反噬。”
宫殊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沉稳而冰冷地说道,“这是疫疾。”
自杜临渊通过同心戒留下那一道传音后?,宫殊便?与穷妙妙一行人?马不停蹄地从北向南疾行。
她们发现四洲大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出现了一种怪病染上?疫病的患者?,皮肤开?始溃烂,全?身长满了脓疮,而脓疮之中竟生出眼睛般的诡异之物。短短数天,患者?便?会神志失常,陷入癫狂,最终悲惨死去。
人?们将其称为“鬼眼疫”。
时疫并不稀奇,洪涝虫患过后?最为常见,往往沿着河流支干分布,身体孱弱者?往往最先被感染。
可?近年来,风调雨顺,四季分明。莫说谷物禾木,就连山间灵兽都比往年要生长得更为健壮。
而这一次的疫疾偏偏来势汹汹,毫无章法。
患病之人?,既有繁华城池中的普通百姓,也有深山老林中的猎户;既有年逾古稀的八十?老叟,也有懵懂无知的三岁稚童。
宫殊修书给瑶光宫,又与穷妙妙不眠不休数日照拂病患,终于,他们发现了一个勉强称得上?共性的现象所有疫病最为严重的地方,毫无例外,之前都有散修频繁出没。
灵兽一多,自然?引来散修夜猎。
散修猎到兽角皮毛,自然?要去集市售卖。
可?那又如何?
宫殊不解,即便?是有的散修半道走火入魔……古往今来,也从未听说过,还能落地为疫,牵连无辜百姓的。
直到她们在?乱葬岗里发现了一名没有死透的散修,穷妙妙将他压着最后?一口气制成?活尸,才从中窥探到一些缘由。
那名修士,喉咙被割,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
“想我夜猎十?五年,没想到未丧命于虎口,却丧生于人?心。”
“他们把我倒挂在?捕兽网上?,像是解剖牲口一样,说要将我剥骨抽筋,进贡给他们的家主?。我好冷好痛,你们……你们帮我看看,我的丹元还在?吗?”
他非但失了丹元,而且识海之中像蛛网一般缠满了“鬼丝”。
鬼丝闻活物而动,与之接触便?使人?皮肤溃烂,生出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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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镇一带的齐柳宗门,是余老的两位妹婿吧。”
与手里巨大而温暖的羲和筝不一样,宫殊语调清冷,不等?余观冢辩解,便?直言: “不必费心找说辞了,是非公正自留给后?人?书写?吧。”
羲和筝之符文涌动不息,宏大法阵自虚空之中化形而出。璀璨日华积而不发,凝聚蓄积于弦上?,仿若一把崩到极致的巨大弯刀,一寸一寸向上?移动,最终对准了众人?身后?那株参天大树。
“世间早就没有了什么神木……即便?有,也早已经在?这阴暗的大渊腐蚀殆尽了。所谓的鬼眼疫,不过是妄图借力而重见天日的异鬼亡魂。”
宫殊缓缓勾动筝弦,璀璨的白光几近将她吞没。“所有接触过神木的活物。”
她沉静的目光掠过那些半人?半鬼的昔日同道之人?,又落在?杜临渊和风长雪身上?。
“一旦走出大渊,汝等?皆为疫病源泉。”
东方区域仅仅蛊惑了寥寥数位散修,便?致使鬼眼疫大肆泛滥。
玄门各派系之间存在?着暗流涌动的制衡关系,宫殊自幼便?对此耳濡目染。
放任这些玄门修士离去,无疑等?同于放虎归山,他日即便?有无尘尊者?,也恐鞭长莫及。
若是万花谷的医修能研制出医治的药方还好,倘若不能……
那些昔日里守护一方百姓安宁的玄门宗派,必将沦为鬼影炼狱,瘟疫之源。
所谓的“复苏神木”将大白于天下,极北大渊则会变成?人?们趋之若鹜的朝圣之地。
世间将礼乐崩坏,同类竟食。
举世皆魔。
至于杜临渊和风长雪……
宫殊轻轻垂下长睫,再抬眸时眼底平静无澜,覆在?弦上?的手背渐渐绷紧。
杜临渊:“宫殊!”
无尘尊:“宫门主?,且慢!”
无尘尊脚下一道浅紫色的灵力迅速铺开?,将神木的根系笼罩其中,“宫殊,鬼纹鬼眼依托复苏灵力而生,在?没有找到医治鬼眼疫的药方前毁去神木,极有可?能会将大渊之外所有染病患者?一并诛杀!”
“宫殊,这里的修士有的是受了东方域的蛊惑,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不谙世事的幼童。”
东方域伸手指向瑟缩在?一旁的百晓门散修,缓缓说道,“不要中了东方域的奸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