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引起?了?玄门轩然大波,南州城里津津乐道的话题摇身一变,变成?了?宫家。

人们都说,宫家少宫主宫殊痴心不改,竟为了?杜临渊罔顾礼法,私逃出?家。

长宫主一怒之下,废了?其少宫主的身份,将其逐出?门去。

第81章 风长雪散(六) 筝为羲和,剑为仰光。……

修士的底层灵海一般涵纳着金丹, 是十分私密的领域。

连通灵海,则意味着坦诚相待。

一方可以无限制的取用另一方的修为,甚至必要时可以融合内丹, 非至亲至爱,不可连接。

有很多道侣,即便是行了合籍之礼, 签了永结同心之契, 同修了几十上?百年,也做不到全然信任这一步。

越是大?修, 越明白人心无常的道理, 越是忌讳这些。

数百年前, 合欢宗出过的一位妖女, 嫌双修太慢, 大?修大?拿又各个都是人精, 不好骗。她便另辟蹊径,专门?去?哄骗那些刚刚结丹, 道心不稳的小修士。

仗着一张美人皮,骗人又骗心, 再哄着小修士们把自己的识海打开, 连修为带内丹一并?吸走蚊子肉小也是肉,聚少成?多,那妖女竟在?短短几年之内就突破了好几层修为。

一度识海盈溢,即将圆满。

妖女自知手上?沾的孽债颇多,早已经背离了合欢宗阴阳相补, 极乐双赢的初衷,真到了圆满之际,不论是历情?劫还是生杀劫, 定是九死无生,她便见好就收,隐姓埋名,不敢再往上?修了。

所以,两人连通识海被认为是情?丝上?头?,仅次于剖心为证的极其不理智的行为。

这件事情?过后,不论是玄门?还是魔宗,修士们结丹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在?自己的灵海中加上?一道枷锁,以在?最关?键的时候提醒自己,人心复杂,知己甚少,与他人相交需有所保留。

宫殊就是感应到了这道枷锁异动,才?在?沉睡中苏醒的。

意识恍然之际,她只记得自己在?瑶光宫后山闭关?。

自杜临渊自逐出杜家后,不论人间还是玄门?,都对这一桩“事败垂成?”的婚事十分惋惜,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之辈,市井流言添油加醋,三人成?虎。

在?门?派长老们的再三建议之下,宫殊以闭关?为由避客了三月。

瑶光宫讲究“以音入道,以声同神”,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这闭关?的数月,她忽然甚觉明通,闲言碎语不过是音律之间的杂音,不论是弦萧鼓钟,只要是音修,第一课便是人律合一,摒除杂调。

三月下来,宫殊竟非常顺利的将天?女九音又往上?突破了一层境界,她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姐姐,当夜便收到了长宫主的回信,说她既然突破了,刚好来北洲一趟,她在?长陵城门?口等她。

很符合自己姐姐的风格,没有说恭贺、替她高兴诸如此等的废话,没有过多谈及天?女九音,甚至也没有考虑到自己这匆忙下山,北上?路途中避无可避,总会听?到些闲言碎语。

她带了几名随身的弟子下山,在?南州城脚时还险些与当地百姓闹了矛盾,整个一路上?小弟子们都瘪着嘴巴,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知道,弟子们是在?为她鸣不平。

作?为音修,通情?敏感些不是什么坏事,像姐姐那般修无情?道还能心音共鸣的极少极少,所以宫殊也并?未过多责怪这些弟子们,甚至还哄了几句,允她们在?长陵城看完灯节再回去?,这几名弟子这才?高兴起来。

等她到了长陵城约定的地点,却并?未见到姐姐。

有热心的摊贩挑着农家酒来卖,几名弟子闹着要尝,没想到那米酒后劲颇足,她不过只喝了一小盅,就昏睡了过去?。

准确来说,她其实现在?也不算醒,只是灵识复苏在?底层识海中。

感应到自己的识海,一点一点被浅金色的雾岚入侵覆盖,她下意识凝弦反压,那浅金色雾岚如有感应,不由分说地将她一同裹了进去?。

不论是何人,识海被入侵,第一反应一定是回击。

为了避免两人受伤,杜临渊只能先安抚住对方。

所以,当宫殊扫开雾岚,一抬眼就看见杜临渊双目轻阖,盘坐在?石台上?,浅金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汇聚成?温暖轻柔的光影自己完好无恙,反而莫名其妙入侵到了杜临渊的底层识海。

底层识海,不仅仅含纳着修士毕生修为,还储存着一生的记忆。

宫殊与杜临渊年少相识,所以自然而然,她在?杜临渊身后,交织斑斓的光影里,看到了有很多自己的身影。

宫家与杜家是世交,他们年岁相当,幼年相识。

也几乎是同一年,在?剑冢里找到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灵器认主那天?她很高兴,姐姐一贯不与她庆祝,她便提笔写了一封飞符,告诉杜临渊,说自己得了一把筝,在?音修中还算罕见。

与姐姐那把冷冰冰的“九霄引”不一样,自己这一把筝金石为骨,星辰银弦,十分华丽好看,弹起来有粼粼之光,名为“羲和”。

“书上?还说,等我真正?悟得了道心,修炼大?成?了,‘羲和’之音能够驱云散雾,引来霞光。”

平日里他们飞符往来颇多,这次却足足等了半盏茶也没有回信。

少年心性总是变得很快,等宫殊那阵高兴劲都散去了大?半,在?晚霞铺满整个胥山山头?的时候,杜临渊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庭院里。

那时刚好起了一阵风,金黄色的银杏飘了一地,少年一身绯衣,在?纷纷扬扬的落叶中,倾斜长腿,依着树干,扬了扬手中的剑,笑着道,“你的筝叫做羲和,我的剑叫做仰光。”

浅浅交谈了几句,杜临渊便要走,仿佛是有要事在?身,刚好路径胥山,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便抽时间来道一句恭贺。

而今日,宫殊窥见了杜临渊的这段记忆才?知道,杜临渊接到信的时候,的确要事在?身,却一点也不顺路。

那时他受命,在?东迦山一带追捕灵兽,一接到信便一路御剑乘风,赶路数百里。

若是当年自己再心细些便能发现,其实杜临渊现身在?庭院中时,呼吸是有些不稳的,笑容和说话的语调,也不似平常那般自如。

更准确的说,杜临渊当时有点紧张,甚至掌心都在?偷偷地冒汗。

但又装的漫不经心,努力维持着身为“好友”关?心又不逾界的分寸。

这种微妙的紧张,直到他临出门?前驻步转身,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宫殊,你以后也打算同长宫主一样,修无情?道?”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才?算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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