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心凝神,贫僧先替施主修复佛偈……”
他原本还想趁这个好不?容易平息的空档,再嘱咐几句,但看着眼前之人两眼空空十分木讷,妄时话音一顿,沉默片刻后,另一只手绕过?风长雪的后颈,将?人重新压在颈窝,腥甜热气一下拢了过?来。
“若是实在忍不?住……”妄时轻声道,“贫僧,不?会?再躲了。”
风长雪眼前一黑,刚刚回笼的意识仿佛又开始重新混乱,时断时续,挣扎了一小会?儿后,索性放弃将?错就错,放空神识。
即将?坠入黑暗,风长雪忽而想到了什么,朝窗外看了一眼。
还未问出口,便感觉到妄时胸腔震动,“两名?弟子都很好,数以千记的亡灵已去往生。”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妄时沉缓的声音,“施主慈悲。”
风长雪迷蒙之际,觉得?自己?被打横抱起,放在了草垫上。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有些烦躁,抱怨似的叹了口气,“早说了,这世间天真无邪者最是烦人。”
妄时眼睫垂着,一手修补着偈印,一手虚虚环绕着怀中?之人的后背,过?了许久,才耳语般低声回道:“多早,你不?曾与贫僧说过?。”
第53章 天人五衰 我惯来是吃不得苦的
风长?雪这一倒, 原是想?顺坡下驴将那不尴不尬的片刻翻个片儿,没想?到假戏真做,一连睡了三日, 昏昏沉沉。
乾坤遗世镜余威犹存,孤长?遗也非夸大其词,那道?召阴咒当真险些让她失智。
在?风长?雪昏睡时, 衣物已经过了一道?除尘决, 千疮百痍的院子也归复平整,宫沫和宁师妹由步尘护送回胥山, 就?连原本被掀掉了一半的屋顶, 都修缮如常。
遗世乾坤镜挖出来后, 笼罩着山庙的那股诡异的氛围也消失了, 风吹梨花, 簌簌洒洒, 让这三日有一种莫名的隐居氛围。
“……大人倒也不必如此。”
一日风长?雪从昏睡中?苏醒,眨了眨眼, 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腕骨上原只有半指款的佛偈, 现在?加粗到一指宽, 且由下至上,接连打了三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妄时正对着空无一物的香案入定打坐,闻声抬眼看了过来,又垂下眼睫。
“施主总爱将自己至于?险地, 若以后……”妄时顿了顿,转而道?,“我已经飞书于?东迦山, 询问师尊恶诅之事。”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事,如果忽略掉妄时身上一些莫名的咬痕和红斑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风长?雪心想?,你快别问了,你家?师尊都已经把你给卖了。
但面上仍旧十分配合,“劳烦大人挂心,大人早日飞升,说不定我这恶诅就?不攻自破了。”
她单手撑在?香案上,带着一点点莫名欣慰,感慨良多,抛去“正邪不两立”,“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这些老论?调,天下修士云云,终也只是道?心不一而同,进?而选择的路不一样罢了。
道?法三千,无不以得证大道?为毕生所求,哪怕是一名素不相识的修士渡劫飞升,天下修士也当与有荣焉,应当举杯为庆,以恭贺这以人之力所求的极限。
“上界仙者不闻人间旧事,”风长?雪轻叩着案面,活动了活动手腕,突发奇想?,“待大人飞升之后,多这几?道?佛偈,或可多梦见大人几?次?”
妄时神色平静,“芙蓉施主灵海宽广,若恶诅当除,亦有飞升之姿。”
风长?雪眉并不意外?,妄时帮她疗伤,在?她昏迷的时候肯定是探过灵识了,“不瞒大人,我曾经为求一剑付出良多。”
“现在?想?来,若无诸如天生佛骨道?心之类的加持,求道?之路,还?是太苦了。”她不愿过多提及往事,轻轻笑了一声,似有释然,“我惯来是吃不得苦的,这飞升之事还?是不想?了。”
今夜清风朗月,这结界之内,破庙之中?,仿佛是一处可以暂且忘却旁骛的避世之所。
风长?雪十分应景感慨了一句,“若有酒就?好?了。”说完又顿了顿,改了口,“忘了大人禁酒,一个人喝也无趣。”
这三日仿佛改变了些微妙的东西。
严格说来,这段时间两人相处时间并不短,却因为种种原因,从未如今天这般,不带试探戏谑的正经聊过几?句。
以至于?风长?雪轻描淡写地说着“曾经付出良多”时,妄时的眼中?的平静忽然动了一下,如山风吹过湖面泛起薄薄涟漪,窗外?夜黑露重,寂寥无人,与当日红妆十里?,宾朋满座的封家?没有半分相似之处,而在?昨夜,风长?雪毫无防备地晕睡在?他?怀中?时,他?却无端领悟了那一瞬的共情。
这是一种对过去未曾参与的无奈和遗憾。
一种微妙而又无法克制的,想?要靠近的本能。
作为修士,风长?雪曾放言“天道?可欺”,连天道?都不放在?心上,如此矜狂不羁,妄时一度觉得似乎这世间并无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可今日她说,所求甚多,吃不得苦。
若当真吃不得苦,又这么会有那般宽广的灵海呢。
那些过往的苦厄,值得她苛求,曾经费尽心思想?要在?乎的东西,并非不存在?,只是他?不曾参与罢了。
就?像此刻,风长?雪说着“若有酒就?好?了”,他?却不知道?,她喜欢喝的是什么酒,是冷是温,是否醉人,曾与何?人共饮。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们素昧平生,知之甚少。
这不该是一个佛子对众生应有的感情,几?乎让人慌乱。以至于?昨夜明明有许多种解决的办法,他?却默许了最放任失礼的那一种。
对于?这一切,风长?雪浑然不察,此刻她正摆弄着桌上的几?块碎片。
那面乾坤遗失镜自重见天日后,越发破烂,原本还?是略有裂纹的一整面,等到风长?雪出镜时,已然破损成了三四片,现在?挖出来后,已经自己碎成了十来片。
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化作一滩齑粉了,上古灵器如此结局实在可惜。
经过这三日,风长?雪已然恢复得差不多,打算在?化作齑粉之前?,将镜子拿去给孤长遗看看。
何?况……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实在?不能让妄时再这样加盖下去了。
千言万语,汇聚成四字,成何?体统。
不过……风长?雪的指节顿了顿,这面镜子,既是妄时挖出来的,自己总是不大好?白拿,她弯眸一笑,喊了一声,“大人。”
妄时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