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风长雪赤金眼眸抬起，忽而玩味一笑，眉间殷红一点如泣血，浓秣昳厉，臂上遍布黑色瘢痕，腕骨上的佛偈勉强修补了一半，如同?一只破碎的瓷器。
她掰着妄时的下颌，神色又玩味又不?容置疑，一字一句慢慢道：“真是，好大的气性。”
土地庙虽不?是佛家庙宇，但怎么说也是供奉神佛之地，妄时此?刻被银链锁住，白?金僧衣早已经被血渍染红，前襟凌乱，侧颈线上一片绯红，枷锁缠身?。
堂堂佛子，素来雅正克制，从未这般失了体统礼数。
他并非无法挣脱，但只要他一动，风长雪便会?调动更多的灵力压制，佛偈尚未补全，恶诅便会?重新沸腾，激起杀意。
现下她只是不?讲理些，若当真以刚刚出黑雾那般的修罗恶鬼之姿，闯出结界外去，伤害涂山镇的百姓，后果必将?严重百倍。
这道半发不?发的恶诅，让风长雪抖落了平日?里的伪装，毫不?遮拦地将?威压外放，累攒之下的无尽恶业，几乎让她每走一步，都带起沉沉阴风和死气。
这才像一个真正邪道大修的样子真正能一气剑斩山河的大修，没有一个好脾气的，杀伐随性，来去自如，想要的东西就一定有能力得?到。
不?容质疑，不?容反抗，那是一种即便在灵力受制之下也无法掩饰的上位者的常态。
残缺的偈印上，盘结的黑色经络就像是什么寄生吸血的怪物，蚕食着宿主的理智和灵识。
妄时并不?知道镜世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那些冲天而起，终于得?以解脱的无尽亡灵，院中?昏迷的两名?玄门弟子……若只是自保，何?至于此?，明?明?知道恶诅反噬之痛，也一意孤行。
眼前之人当真是一个恶业盈天的邪修吗？
妄时反撑住香案一角，与风长雪对视的片刻，心绪莫名?被牵绊了一下，带起陌生又隐秘的躁意。
在梨花落白?中?他曾发问，“若此时与你并肩而立的是不?夜侯，你可会?劝他走？”
“他与你不一样。”
“即便施主不?愿与贫僧共战，也可以等一个施主真正信赖之人共进退。”妄时声音有些暗哑，喉结在银链之下禁锢下滑出红痕，“下次不?要孤身?犯险了。”
真是荒唐。
今夜的每一件事情，每一桩思绪，都荒唐至极。
风长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混沌思绪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本能，一圈一圈收紧银链，两人距离越靠越近。
她一手拨了一下锁链，银链相?撞，发出暧昧不?清的轻响，指尖探入衣襟，肌肤相?触，微凉与炙热相?撞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串极细的电流流窜过?皮肤，让人忍不?住再贴近些，逼仄之间空气陡然升温。
“喜欢吗？”风长雪的手探过?妄时锁骨上的咬痕，轻轻重重的按了按，刚刚止血的伤口又溢出血迹。
“还逃吗？”
风长雪指节又卷了一圈，铰紧的银链带来轻微的窒息感，仿佛自己?一切喜恶生死都掌握在对方手中?，妄时被迫观察着风长雪的一举一动。
“这叫做为所欲为，不?叫作胡闹。
“现在明?白?了吗，我的……大人。”
风长雪每问一句，便操纵着银链让对方更靠近些，两人已然呼吸可闻，脖颈间的枷锁扯着妄时低头，两片唇堪堪相?碰，柔软相?接之时，风长雪忽而一顿……
饮下的佛血在这关键时刻，终于开始起效，风长雪蹙眉眨了眨眼睫，瞳孔中?的赤色逐渐浅淡下去，当清明?回笼的那一瞬间，风长雪瞳孔骤缩，极度恍惚。
她上一刻还站在孤月之下，手控银链山川河流，一人破万钧，下一刻……怎么……
银链控的就，他，妈是妄时了？
恍惚片刻后，破碎的片段才缓缓清晰。
…………
按着人吸血，把人锁着，还要告诉人什么是“胡闹”。
风长雪一时僵住，手指不?由缩拢，却忘记还伸在人家衣襟里，指尖划过?皮肤，在袈裟之下，留下数道红痕，又带起一阵银铃细响。
……
……
眼下，她神志回笼的时间实在是太微妙了。
若早上一刻，她与妄时便不?会?挨得?这么近，几乎眼睫相?交。
若晚上一刻，木已成舟，倒也没有纠结的余地了。
偏偏现在不?早不?晚，退进两难，堂堂凌霜侯难得?头皮一炸，四个加粗大字印在识海，成何?体统！
她承认，刚得?知自己?身?中?祝由术那会?儿，是曾经把妄时那根佛骨当做备用炉/鼎血包，但她自东迦山与念一叙旧，知道妄时的身?份后，虽未言明?，心中?已然以长辈自居，之后相?处言谈之中?七分戏谑玩笑，亦有三?分身?为长者的关怀。
逝者往昔不?可追的道理，风长雪或是因为先天心窍缺一的缘故，把南墙撞了很多次，才终于勉强明?白?。
若没有她……杜临渊也好，念一也罢，甚至妄时……很多人都配得?上一个更为圆满的结局。
念一空空道理一大堆，但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上一辈的事因果纷繁，终是她亏欠良多。
风长雪眸中?赤光明?灭，念一这一步棋下得?的确巧妙，只要妄时是杜临渊之子，不?论他在自己?“死而复生”之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她都非帮不?可。
那……也不?是这个帮法啊。
风长雪一阵头晕。
只见眼前之人，眼中?明?灭不?定，愣怔原地，似是发完狂之后终于又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妄时顾不?得?身?上的银链叮当，礼法清规，抬手叩住那只伸进自己?衣襟里的那手，掌心抵在风长雪洁白?突出的腕骨上，相?交之处逐渐浮处一层浅金色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