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走走,他们终于将棺材抬进了土地庙的院子里。
一放下棺材,大家就显得特?别的兴奋,注意力不在棺材也不在神像上,反而全部围着牛车,对着纸人纸马,左摸摸右看看,高?兴得跺脚。
直到吹唢呐的那个胖子,朝着人群凶巴巴大喊了一声,众人才不情愿地散开。
唢呐铜鼓敲了一小会儿,大家朝神像拜了三拜,不知谁喊了一句“吉时到!”,大家又重新围到了牛车旁边,将手?中?的蜡烛丢进了纸人堆里,“歘”一声,纸扎点?燃,火苗蹭蹭窜起数丈。
大家的瞳孔映着火光,脸上露着孩童一般天?真的笑意,仿佛烧贡品是天?下最好玩的事情,纷纷拍手?叫好。
等到火光熄灭,这?奇怪的仪式完成,他们忽然变得十分安静,在漫天?纸钱和黑色灰烬中?,他们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等什么。
安静的片刻,被敲门声突兀打断。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放眼望去,院外无人,那声音是从棺材里头?发出来的。
葬者,藏也。
风长雪微微蹙眉,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都未曾听?闻过天?下五洲,有哪处有这?样奇怪的风水习俗,不喜不丧,不伦不类。
……好了,终于诈尸了。
莫名观摩了全程闹剧的风长雪竟有一丝欣慰。
却见那帮村民听?见棺材中?的动静,脸上不但?没有害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有人跑进土地庙,取来锄头?,一端插进棺材缝里,把一个一个的棺钉撬开。最后众人齐力,他们不等凶尸冲出来,竟然主动将棺材板给掀了。
光天?化日之下,伴随着框框两声沉闷声响,棺材盖跌落,从漆黑棺材里,慢慢站起两个人。
风长雪微微敛眸,原本倚树的姿势,缓缓正起身来,沉眸看着那两名爬出来的“尸体”宫沫和那名宁姓师妹,平直的仰卧起坐,自棺材中?缓缓抬起头?来,沉默地着环顾四周,然后深吸一口气?,呜哇一声,如同幼儿一般爆发出啼哭。
宫沫她们越是哭,周围村民便?越高?兴,有人端了一只碗,蹲下身去,在牛肚子上挤了一晚新鲜的白色牛乳给宫沫和宁师妹灌下,片刻后,她们果然不哭了,又缓缓躺平回棺材里。
这?个角度,风长雪既能看清她们的脸,那她们理应也能看见风长雪才对。
此刻她们手?脚并未被束缚,四肢健全,没有受外伤,但?眼神却空洞麻木,举止怪异,不像是被胁迫关在里头?,反而十分自然的和周围村民融为了一体,配合地扮演着某种角色。
风长雪眸光沉了下去,并未惊动这?一出荒诞的闹剧,也没有出手?救出宫沫二人,而是点?足一跃,离开了此地。
她走在街道上,未掩灵息,面覆银丝,一身红白相间的丧服,所行?之处春风化雪,竟未引起一人惊异。
天?下之大,即便?那古怪妖风是一道轴门,将风长雪恰巧传送到了某一处,这?处又恰巧有一座山庙,庙中?恰巧供奉了一尊大肚土地公,庙后恰巧有一株梨花老树,也决然不可能,连山势地脉也与涂山镇一模一样。
这?里分明就是“涂山镇”,一个处处都透露着不合常理的“涂山镇”。
她快速用灵识探查此处的边界,恰在此时,同心戒发出微亮。
风长雪指腹轻碰,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凝眸喊了一声:“大人?”
无人回应。
“妄时?”
同心戒骤亮片刻之后,倏而熄灭,就好像灵力枯竭一般,再无反应。
“喝碗茶歇歇脚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兀地在身后响起。
风长雪未做理会,负手?前行?。
“大姐姐,喝碗茶歇歇脚吗?”
声音又近了几许,风长雪停步。
只见有老妇佝偻身子,悄无声息,凭空出现在三步外,肩上挑担,扁担上一头?一个木箩筐,用红字一边写着一个“茶”一边写着一个“酒”。
见风长雪回头?,老妇高?兴得笑起来,脸上皱纹交错与眼中?的明亮十分不称,她唤道:“大姐姐,喝碗茶吗?”
经过了前面的一系列古怪,听?见一名白发老妇开口叫自己“姐姐”已然算不得什么了。
风长雪扫了一眼,道:“我喝酒。”
老妇啊了一声,迟缓了半刻,道:“喝酒也行?,喝酒好。”
随着酒坛盖一掀开,风长雪眸光微沉,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醇厚甘冽,非草非木。
风长雪一手?接过粗陶酒坛,蔼声配合道:“小妹妹,你的酒真香,是谁酿出来的呀。”
得了夸奖,老妇果真像一名孩童一般得意地点?点?头?,“是……嘿嘿,我不告诉你,你要喝酒,以后每天?都来找我买就好啦。”
风长雪微微俯身,笑道:“你若告诉我,我便?将你的所有酒都买下。”
老妇果然面露犹疑,一会儿看看风长雪,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背篓,纠结半晌,摇摇头?:“我不能说,这?个是秘密,除非……除非你再把这?个送给我。”
她伸出指了指风长雪的脖子,那是一串鲜艳圆润的珠串,掩映在她红色的法衣和雪白的脖颈间,是方才她在梨树上看戏时,在相思?藤上随手?薅的一颗颗红色的相思?子串成。
“好呀。”
风长雪答应得爽快,却不动手?。
老妇似是心急,想自己去取,堪堪触碰之际,风长雪便?懒散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