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我翻脸不认你这个朋友。”

盛翌之前只知道顾以峥捡了个小姑娘回家,并不知道两人关系如何。他一向没个正型惯了,平时也没见顾以峥有什么反应,这次着实出乎他的预料,赶紧严肃道歉。

顾以峥没再苛责,看了眼旁边的饰品店,随手买了一只小熊发圈,朝楚柠走过去。

他蓦然出声:“把头发扎起来,会更好看。”

楚柠惊讶地转过头:“哥?”

顾以峥微微颔首,示意她背过身,敛起她的长发,扎成经典的盘发。

这样一搭,果然比之前散着头发更有气质了。

顾以峥满意地弯了弯唇,没注意小姑娘红透的耳根。

对女孩子来说,发圈属于消耗品,经常用着用着就坏了。

可是这只发圈,即便整日被她扎在头上,依旧保存良好,可想而知主人平时有多爱护。

顾以峥的指尖转了方向,轻轻勾起发圈的皮筋,将其取了下来。

睡觉的时候还把发圈套在手腕上,也不觉得勒。

他暗暗腹诽。

楚柠腕上一空,露出那条歪歪扭扭的、陈年的旧伤疤。

她似乎在做噩梦,额角泛起薄汗,紧紧抓住了顾以峥的手。

“别走,求你,别留下我一个。”楚柠带着哭腔喃喃道。

顾以峥感觉自己心脏都被攥紧。

他回握住她,轻声唤道:“柠柠,醒一醒。”

楚柠在梦中挣扎,眉毛拧在一起,床单和被子都被揉皱。

她哽咽几下,终于惊醒过来,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大口喘着气。

“爸爸……呜……”她用枕头蹭去眼泪,缓了好一会儿,朦胧的视野才重新清晰。

她茫然地眨眨眼,正对上顾以峥忧虑的视线。

“你……不是回顾家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楚柠懵懂地问。

顾以峥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睫。

楚柠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才注意自己正扯着他。力气之大,甚至在他手背留下了一片红印。

……感情不是他不想走,是走不了。

楚柠松开手,轻咳一声,试图缓解尴尬的场面。

顾以峥淡然垂手,没有追究刚才的事,只问:“做噩梦了?”

楚柠抿了抿唇。

她的确梦到了些不好的事,却没想好要不要和顾以峥说。毕竟她正为了自由,和顾以峥冷战。

半夜三更,拉着对方的手倾诉梦境,可不是一个在冷战的人该做的。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顾以峥却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柠柠,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误,不必要自己扛。”

“我能支持你的,远比你想的更多。”

他的声音沉稳而纯净,犹如夜幕之下,静静流淌的河流,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楚柠被他牵动心绪,低低开口:“……是我爸爸,我梦到了他出事的时候。”

楚父全名楚晏诚,是京北一中的骨干教师,由于能力过硬,哈佛教育学院曾以终身教授席位及百万年薪,邀请他主导东亚教育研究项目,楚晏诚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坚信,教育就是要靠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多年以来坚守教书育人第一线。只要是他带过的学生,没有不尊敬他的。

只可惜,命运总爱折断最挺拔的脊梁。

那是盛夏里的一个大雨天,学生们在体育馆里上课。体育馆的楼顶堆放了许多建筑材料,吸水后重量翻了几倍,压塌了天花板。

楚晏诚率先察觉不对,在发现裂缝的第一时间疏散所有学生。最终,学生无一伤亡,而楚晏诚的生命却永远停留在冰冷的混凝土堆里。

楚柠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有老师替她撑起伞,试图把她带走:“柠柠别看,我们去别处等,好不好?”

红蓝色的光影频频闪动,晕染在雨雾里。楚柠感觉自己的心口挖空了一块,泛起酸涩的凉意。

她挣开了对方的手,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淋湿,拨开警戒线,一头扎进雨幕。

就算是用手,她也要把碎片和瓦砾扒开。

她不相信,那么爱笑的一个人,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哎!你干什么!”

身后传来几声呼喊,紧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想阻拦她,中途又被谁截住,最终没有过来。

楚柠头也不回,吱扭地搬起房顶的碎片。

稚嫩的手指很快磨出血迹,锋利的边缘割伤了她的手腕,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