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愿垂下眼,嗓音似水幽幽流淌:“去?查一下他的行踪。”

管家垂下头,非常谦卑地回答:“喏。”

*

宁池意站在街角,风雪细碎吹拂起他的青色发带,奚叶抬眼看?着他,温温柔柔地询问:“宁小公子?这般着急寻我,有何要事??”

她的手指纤细,撑着八折竹骨伞,身穿墨色宽大罩衫,如?美?玉无瑕,这般和他说话的样子?真的很美?,言行举止无一不妥,只是再也不见曲江庭假山后?的浮夜风流,也不见摘星楼宴席中的心潮涌动,有的只有合规矩、懂礼数、恰到好?处。

被许多上京贵女追捧的清雅状元郎第一次遇到这么困惑的事?情。

女子?,都是这般善变的吗。

宁池意的神色温和,没有流露出困惑,嗓音依旧如?水清越,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出他声?音里的轻颤:“你的心意可曾改变过?”

殿下说要与她举案齐眉,要与她好?好?相处。

他托人?带了口信给她,她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应邀来茶楼相会,逼得向来被赞端正知礼的他暗中追寻她到赵郡李氏府院前。

殿下心意回转,那她呢?她不会改变的对不对。

她亲口说过的,她讨厌殿下,她还?想要以他为利刃,宁池意屏住呼吸,等待奚叶的回答。

奚叶仿佛是不防他这般犀利问话,眼神有些不安。又兼此刻站在大街上,虽撑着伞站在街角不大明显,不远处也有马车阻隔,但行人?若有若无的目光还?是扫了过来。

她咬住下唇,神色泫然,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才别开眼轻声?道?:“我觉得,殿下其实也挺合心意的。”

她如?此说道?。

宁池意的神色冷寂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

她一定是在说谎。

一定是殿下在暗地里做了什?么。

她明明说过讨厌殿下,想与殿下分开的。一定是殿下做了什?么胁迫她。

宁池意的脑子?一片空白,慢而又慢地摇了摇头,青色发带被冷风吹起,落在他的衣袖间。

“你说过讨厌殿下。”他褪去?了公子?雅致本?色,显露出一丝急迫与强硬。

奚叶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他,欲语还?休,她的眼睛里情绪很复杂,仿佛在一遍遍挣扎却又不得不说服自己?,她忍耐着痛苦,眸子?里蓄满眼泪,将落未落,颤颤巍巍,看?得宁池意心都碎了。

他走上前一步,温柔地替她擦泪,带了些哄劝意味:“不要怕,你说出来。”

小小的一滴泪珠终于?自她的眼尾落下来,她楚楚可怜地抓住他的山青衣袖,长长的睫羽颤动,充满了易碎感:“殿下说要和离就打断我的腿,我不敢。”

他相信杀伐果断的殿下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奚叶柔弱地仰头看?着他,脖颈细长,纤细脆弱,唇瓣发着抖:“宁小公子?,我好?害怕。”

殿下一日在上京,奚叶就一日畏惧。这样不行。

她都不敢提和离之事?了,看?来要让殿下心甘情愿才行。

得让殿下先离开,如?此奚叶才能彻底看?清楚谁才是最与她相配之人?。

宁池意眉眼沉肃,他任由奚叶抓着他的衣袖擦去?小小的泪珠,最终怜惜地叹了口气。

奚叶也在此刻提出了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她的眼神脆弱,如?同西北草原广袤原野上柔顺的绵羊,柔声?开口:“宁小公子?,可不可以帮帮我?”

他立于?风雪中,挺拔如?松的身形为她挡去?一切风霜,眼神垂落下来,缓慢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宁小公子?明白该如?何做了。

奚叶嘴角微弯。

她身在局中不能妄动,只能借势而为了。

足智多谋的宁小公子?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给他一点骨头,引得他们相争。

很公平吧。

她从来也不厚此薄彼呀。

至交好?友反目成仇的把戏,真是百看?不厌。

奚叶轻轻扇动睫羽,晶莹的泪珠还?挂在浓密的睫毛上,被这样抖动一下就要掉落,宁池意抬手,修长的指尖接住了那一滴泪。

奚叶诧异地看?过去?。

宁池意小心翼翼地将那滴泪放在了唇边。

他尝到了咸涩的苦,也因此,秀美?风雅的宁四公子?也蹙起了眉,是和她如?出一辙的无可奈何、愤怒与悲伤。

他怎么能忍心那个初遇时浮夜光之采的女子?凋零。

宁池意看?着奚叶与他温声?软语告别,看?着她迈入华贵的马车中,看?着她掀起帘帐弯起眼睛朝他一笑。

但随着马车轮辙滚动,她的一切气息都如?云散雨霁般离去?,连带着方才笼在衣袖间的香气都渺渺散去?。

他看?着自己?的青色衣袖,上面还?沾染着一点泪痕。

她的话轻声?慢语,听来真是令人?动容,姿态又是那样的乖顺美?丽,连向来不喜踏入因果的他都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