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试探奶奶鼻息的那只手,现在正微微发抖地搭在柜角上。
门外,廖佑均他们跑着?进来?了,几人?站在他背后?,喘着?急促的气。
老廖高?声问他,“怎么了程铭,你奶奶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傅程铭知道,他应该承担奶奶去世的一应后?事。但他喉间哑然,久久开不了口?。
他竭力调整着?失常的情绪,尽力要自己像平时应对工作中的难题和风浪一般理智,可越是如此?,那阵压抑的悲痛越是后?劲儿十足,以幕天席地的气势涌上去,生生将他吞噬。
廖佑均敏感地意识到?了,差点晕倒,好在徒弟搀了他一把。
蒋净芳急于?辩白,吓得跪倒在地上,用膝盖走到?傅程铭腿边。
“程铭你听妈妈一句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奶奶叫我?来?,她把所有?积蓄打到?我?卡里,她警告我?不要和你打官司了,不要打扰你的生活,不能再跟你抢任何东西,我?答应得很好,我?按她的意愿买好了去国外的船票,我?马上就能走了。”
她语无伦次,额头重重磕在他大腿外侧,就像是给儿子?磕头。
“我?本来?明天就可以走的,明天就能和你弟弟一起离开北京离开这里。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杀她!”
“程铭,你最聪明了,你最有?能力,你从小就明辨是非。”
“是妈妈不好,妈妈不好,但你得信妈妈一回。”蒋净芳没?化?妆,显出一副憔悴来?,源源不断的泪打湿她整张素净的脸。
她仰望傅程铭,却?见他没?半分?张口?的架势。
蒋净芳的碎发铺散开,被泪一黏,就此?凌乱地粘在五官上。
“她找了那么多关系威胁我?,”她似吼似叫,崩溃着?塌下身子?,“你觉得我?会傻到?做这种蠢事吗!傅程铭你看着?我?!你说话!你要亲手把妈妈送到?监狱里去?”
“是林婉珍害我?,她当我?的面割了手腕,我?吓得跑出去,她反手就关了门!”
“不信你看,”蒋净芳对他神经兮兮的笑,“来?,你看这个刀口?。”
她握起林婉珍细弱的干枯的手腕,将伤口?举给傅程铭看。
他并未直视,只从余光里瞥见奶奶的皮肤上有?深深的划痕,道子?周围腻着?半干的血迹。
“这个刀口?,法医可以鉴定是自杀,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蒋净芳奋力自证清白,却?换来?一室的鸦雀无声,无人?回应。
当然是自杀,傅程铭懂,跌坐在床尾的廖佑均更是清楚。
老廖想,婉珍这么做,是为了程铭能安稳无忧的过完后?半生。
法医不傻,必然能查出是自杀,但婉珍很聪明的,她压根儿没?指望用这么个拙劣又?破绽百出的谎言去骗警方。她明白程铭苦于?找蒋净芳犯罪的证据已久,只差一个彻底调查的契机。
婉珍愿意用她的命换这契机,庇护她从小养到?大的孙子?。
廖佑均之所想,傅程铭必然能猜到?。他侧眼,观察奶奶的面容。
奶奶相较于?从前瘦了太多,面色蜡黄,脸颊凹陷,还特意带了针织帽。
帽子?里有?多少头发都不一定。他被烫到?似的,急速挪开了目光。
恍惚间,傅程铭终于?肯开口?,声音如细若游丝的断弦。
“我?,回家一趟,准备后?事。老廖,这儿交给你。”
蒋净芳拽着?他的裤脚,戚戚地哭着?,“你不能丢下妈妈不管。”
他撑住腿,艰难地站起来?,不顾蒋净芳的哀求走出了卧室。
站在客厅地心,隔着?一扇门,他听见老廖大吼着?,“我?不管什么不在场证明,我?不管你的动机,你在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结果闹出人?命,就算要法医鉴定,你也必须得和我?走一趟去录口?供。”
“你哭也没?用!不是什么都没?做?那还怕什么,快走!”
傅程铭从内衬口?袋掏出墨镜,缓缓戴好,拧开防盗门的锁。
楼道里照样围着?好多人?,眼神扎扎实实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的探究。
“程铭,没?出事儿吧。都还好吧。”
他轻颔首,扶着?落满灰的生锈铁栏杆,一步重似一步地下楼。
单元门外的空地上,小林焦灼地在车附近来?回踱步。
陡然看见他,小林眼睛一亮,小跑着?给他撑起伞,高?高?举过头顶。
“可算出来?了,把我?吓死了您,接下来?呢,回集团?”
阴沉的乌云下,傅程铭的眉目匿在黑色墨镜中,“不用。”
“啊,那,”傅懂很奇怪,说的话无甚感情,“那您要。”
“我?在附近走走,”他声色平平,没?有?音调,没?有?生机,“你回家去。”
小林咽口?唾沫,不敢多说什么,“那您把伞打上。”
接上小林硬生生递来?的伞柄,他道了句谢,随后?走进风雨里。
小林望着?那道落寞的背影,心下顿感不安。
出于?司机的责任,他给冯少爷和季总各打去一个电话。
傅程铭在人?行道上走了很久,黑色镜片挡住了他猩红的眼眶。
一滴极细小的泪从右侧的脸上淌下,片刻就被皮肤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