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从父亲出车祸那年开始养他的,他太想至亲,搬进老房子?的第一天便静静流眼泪,奶奶指着?他鼻子?教育,一个男孩子?别说哭了,就是红眼眶也丢人?得很。

不能坚强一点就叫人?瞧不起好了,从那之后?,他养成了不掉泪的习惯。

没?想到?十岁后?第一次哭,是奶奶离开人?世。

现在回头看,奶奶当年要艰苦得多,中年丧夫,老年丧子?。

但林教授没?红过一次眼,没?向他诉过一声苦。

她用逐渐年迈且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他一整个人?生。

那时爸爸去世,家底仍是丰厚的,搬去宅院请几个佣人?完全没?问题。

是奶奶活得清贫又?独立,每天中午下了课给他做午饭。

她总喜欢买卷心菜,炒起来?方便,容易熟。奶奶做饭,他被要求在厨房门口?读书。

走神时,他观察奶奶切圆白菜,横竖一共两?刀,干脆利索。

步行到?四合院是傍晚六点多,雨也停了,傅程铭收起伞。

成姨来?开门,见了他喜出望外地,“先生回来?了,晚饭准备好了。”

两?人?跨过门槛,走在院子?里,成姨替他拿着?伞,“太太晚上就回来?了。”

“太太上飞机前还和我?打电话,说要吃哪些菜,还给您点了呢。”

穿堂的凉风拂面,刺痛他那一小片被泪滴浸润的皮肤。

成姨沉浸在唐小姐回家的喜悦中,没?顾上看傅程铭的状态。

“太太原本是要明天才回来?的,但明天香港有?雨,就提前起飞了。”

“对了,太太还说,要先生比她回得早就叫你先吃,别等她,也别饿着?您。”

听成姨念叨那女孩子?,傅程铭总算有?所表示,“不用,我?等她回来?。”

“好嘞,”成姨指了指眼跟前儿的餐厅,“厨房熬了元贝粥,您先喝点儿垫垫肚子?。”

他声音冷,再多说一个字恐怕都要暴露当下的心境,“行。”

傅程铭进餐厅,成姨热络地拉帽椅,“您坐。”

他落座,双手搭在桌面,依旧没?摘下墨镜。

成姨觉出些不对,却?不好多打听,只端来?粥,“您尝尝。”

“新研究的,”成姨解开瓷盅盖子?,“挑的是最新鲜最大的元贝。”

他应一声,拿汤匙搅了搅,迟迟不见要喝一口?,“您去忙吧。”

“诶,是。”走前,成姨揿亮餐厅的吊灯。

傅程铭舀一只元贝,吃到?嘴里,嚼了半晌咽不下去。

三关六扇门敞着?,一格一格的露出屋外阴翳的天。

他被框在狭长的一格内,正吃之无味,食不下咽。

那块儿元贝终究是喝了水凑乎顺进胃里。

独自坐了会儿,他准备起身去书房,联系料理后?事的人?。

此?时,院儿里飞奔来?一个陌生人?,进餐厅险些被门槛绊倒。

目测不过二十的小伙子?,弯腰扶住门框,胸脯急剧地起伏着?。

他拎着?一个编织袋,看起来?沉甸甸,“您是傅先生吗?”

傅程铭回,“嗯。”

男生打量着?紫檀木桌前的男人?,瞧他手握成拳压在桌边,戴一副墨镜,一身肃杀的西装革履,怪凶人?的。

“您半年前要我?们老师傅修缮林教授的藏书,我?们已经完成了。”

“您看,这一本儿得二百,要不您到?付......”

“去找成姨要,让她把钱打你账上。”

小伙子?哦了两?声,被男人?那低气压弄得喘不上气儿,丢下袋子?灰溜溜跑了。

去年他督促奶奶喝药治病,结果奶奶打发他,说太闲散的话,替我?修修书。

书修好,人?却?不在了。傅程铭把袋子?提到?书房,一揽子?全摊在桌面。

他疲倦地跌在真?皮转椅上,揉着?鼻梁,抱以沉重至极的心情去收整。

每归类两?册,他就得闭起眼睛缓缓,仿佛泄了全部的力量。

直到?翻最后?一本时,掉出一件牛皮纸包装的信封。

傅程铭心头突突跳着?,仔细审阅封面上的每道笔画程铭收。

那天晚上,他看完信的半小时后?匆匆驾车离开家。

季崇严连夜赶来?,傅程铭已不在,他问成姨,“人?呢?”

成姨不明就里,“先生说,他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