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程铭喘着?粗气,额角有?汗,左右环顾一圈,发现奶奶的防盗门是锁着?的。
他问,“出什么事儿了。”
老廖不言语,蒋净芳懵了半晌,旋即拽住他的胳膊,带哭腔说,“不是我?,不是妈妈,你相信妈妈,妈妈一进门就是那样了,是你奶奶要我?来?的。”
廖佑均勃然大怒,吼她,“那为什么开不了门!是你锁的!”
“不是我?,”蒋净芳抬手胡乱抹眼泪,“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做。”
傅程铭注意到?她手里攥了一把的剪刀,刀刃沾着?不少血迹。
“这是谁的血,”他指着?蒋净芳,狠狠皱起眉,“你到?底干什么了。”
蒋净芳忍不住颤抖,把剪刀扔老远,像丢什么可怕的物件儿。
在这一瞬,他积攒许久的不祥预感达到?极限,加速加重的心跳声鼓噪着?耳膜。
年轻警察搀着?廖佑均,“师父,开锁的马上就到?了,您再等等。”
傅程铭不再冷静,他一秒都等不及,回头喊了声,“往后?退。”
奶奶的防盗门是朝里推的,加上几十年没?换修过,锁子?老旧松垮,大概率能踢开。他调动了全身的力去踹门,一脚又?一脚,一次比一次重,铁门刺耳的震动着?,响声遍布整栋楼。
不少老居户悄悄开门,探出头看,和家里人窃窃私语地讨论。
“这不是林教授的孙子吗,平常客客气气的,怎么踹门呢。”
“是出事儿了,你看廖佑均也在,还有?个警察。估摸是他徒弟。”
老人?们纷纷窥伺他,似是见到了多新鲜的人。
一向温雅有礼的傅程铭变得粗鲁,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数不清第几下,大门猛地开了,把手狠狠磕在墙上。
他顾不得拨开耷在额前的那绺头发,匆匆闯进屋子?里。
客厅没?人?,家具静静地摆着?,茶几上有?两?瓶暖壶,一份今天的报纸,还有?零散的小包装点心袋,是奶奶爱吃的茯苓饼。阳台的推拉窗开着?,溜进一阵风,君子?兰长而厚的浓绿茎叶不断晃动,生机盎然。
照旧是一如既往的安详和谐,完全不像出事儿的样子?。
傅程铭松了口?气,踱步找了一遍,人?不在厨房和餐厅,不在书房,卫生间黑着?灯,那肯定在卧室。奶奶家的卧室原本有?两?间,主卧次卧,后?来?是装修时改成了书房。
奶奶的原话,她想把爷爷收藏过的书全整理在一个家。
卧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推了下,看见床上躺着?一道瘦弱的身躯。
“奶奶,”傅程铭已站在房间内,象征性敲敲门,“我?回来?一趟。”
他怕惊到?老太太的心脏,步调极缓地,坐在床边的木椅子?上。
“我?今天多说几句,您嫌烦的话,好歹等我?说完。”
傅程铭心里措辞,眼瞥向飘动的白纱帘,“我?赶到?的时候蒋净芳也在门口?,手里拿了把剪刀,上面有?血,受伤的是谁。你们最近是不是有?往来?,今天上午动手了?”
“您要是不舒服,先别躺着?,和我?去医院一趟。”
是在这句话的末尾,他觉察出了不对。奶奶今天睡得太沉,她一条窄小的身体平正规矩,眼皮紧紧地合着?,两?手交握搭着?肚子?,而腹部没?有?一点起伏。
他又?叫一声,“奶奶。”
没?人?应,没?听到?奶奶的声音,没?听到?熟悉了三十年的声音。
其实,傅程铭感应到?一些,但他不愿信,不愿朝那方面去想。
他宁愿装傻,心急手慢地握住奶奶的手腕,摇了两?下。
两?根手指就能握全的手腕,皮包骨头,那么轻,那么冷。
他松了手,眼睁睁看奶奶的胳膊重重摔下去,摔得毫无生气。
屋子?里静如死水,只有?他一个人?在呼吸,屋外,是老廖急着?跟邻里们解释,混乱的说话声隐隐约约,落在他耳边简直震耳欲聋。
傅程铭蜷缩着?食指,凑近奶奶鼻端,这样放了很久。
他多希望能感受到?凉沁沁的气息,哪怕微不可查也好。
但可惜,什么都没?有?。
他头皮发麻,像被一道锋利的鱼线贯穿大脑,刺得全身一个机灵。
傅程铭僵坐着?,面无表情地看床上的人?,一切皆是平淡无比。
奶奶躺在那儿像睡着?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能和他说句话。
这一幕让他想起小时候,八岁那年,奶奶要求他午休,他留存了丁点贪玩儿的脾性,偷偷起床去书房翻连环画,当时的奶奶就这样躺着?,躺在他面前,和此?刻别无二致。
后?来?二十岁,三十岁,他中午抽空来?看她,也有?几次赶上她午睡。
和今天一模一样,就这样端正地躺着?。
回忆起从前的一刻刻,他恍如隔世,三十四年的光阴一晃而过。
他不再年轻了,奶奶也不在人?世。
傅程铭撑住床头柜,想极力地站起来?,却?怎样也用不上力。
这椅子?后?面似乎伸出几根绳子?,将他死死捆在原地,叫他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