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笑说:“每次傅母气疯了都喊小郎。我有时也想,我死了,换小郎活着,活到如今,也不知她会不会满意。”
惜罗泪汪汪地大喊:“你何必在意一个?老虔婆想什么?!她”
两人?正好转过佛堂转角,一眼看到庭院里的人?影,惜罗倏然?闭嘴,忍着哽咽抹一把眼角。
凌凤池撑伞立在佛堂中庭,目光隔着雨帘望来,也不知听了多久,听到多少。
向来沉静的神色似有些?吃惊,又似恍然?,带出点罕见的波动。
章晗玉心里一突,低声跟惜罗道:“只怕被?他听见了。”
惜罗惊道:“好事还是坏事?”
两句对话的功夫,足够她镇定下?来,心底迅速盘算一圈。
“倒也谈不上好坏。运用得当的话……”凌凤池已主动向她走来。
撑开的油纸大伞挪去?她头顶。
章晗玉仰头看看,又睨了眼凌凤池淋湿的肩头,没做声,顺着他的动作一步步地下?台阶,入庭院。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凌凤池先开口问:“可有受伤?”
这四个?字问出口,显然?之?前佛堂的响动都听见了。
她还是没应声,只摇摇头。
两人?并肩走出几步,凌凤池回头道:“阮惜罗。”
跟在后?头的惜罗瞬间又炸了毛,表情?警惕而防备。
凌凤池道:“你退开。我和你主家有话说。”
章晗玉冲她摆摆手,阮惜罗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佛堂转角,满眼警惕地远远盯着。
章晗玉语气轻快地提起刚刚发生?的不快事,仿佛浮光掠影,蜻蜓点水,只残留几道浅痕。
“听见了也好,免得我绞尽脑汁和你解释。早和你说过,我家傅母这尊大佛,轻易请不动。今日只怕无法?叫她出面和你对坐寒暄了。”
凌凤池默然?走出几步,也不知他如何想的,忽地伸手过来,把她衣袖里的手腕攥住。
温热干燥的人?体触感覆盖住皮肤上湿冷的雨汽,倒把她吓了一跳。
凌凤池声线低沉下?去?:“在回门的大日子肆意闹事,污言秽语辱骂主家。你随傅母长大,这些?年,她都如此?对你?”
章晗玉飞快地睨他一眼。
哎,生?气了。形状优美又柔软好亲的嘴唇仿佛绷紧的弓弦,目光如寒潭水,笔直望向前方雨帘。
凌凤池生?性?隐忍,生?气含怒也极少当场发作,只一桩桩地记在心里,记账似的,最后?来个?算总账。
说实话,她觉得这样不好。
心里积得多了,人?容易被?气死。
再说了,她自己都没傅母气死,安然?无恙地走出佛堂,反倒是傅母险些?被?她气死。
章家积攒多年的糊涂旧账算不清,他一个?外人?,偶尔听得三言两语,他倒气什么??
两人?心中各想各的,章晗玉不习惯被?人?牵着走,试着轻轻挣一下?,手腕却被?握得更紧。
凌凤池走在她身?侧,单手撑伞,手臂围拢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腕,这是个?不容拒绝的强硬保护姿态。
两人?肩并肩地走出七八步,走出佛堂外庭院,章晗玉心里微微一动,停下?挣扎。
握紧她手腕的力道果然?松开三分,不再像辖制了,反倒像亲密地牵握。
凌凤池依旧直视前方,但寒潭般清冷的眉眼舒展开少许。
耳边听他道:“无需强言欢笑。如今我既然?知晓,她再不能?伤你。”
“……”章晗玉瞬间悟了。
凌凤池虽然?软硬不吃,像块难啃的硬骨头,但跟他打交道多年,她早发现这位凌相身?上有个?小小的毛病:
他怜弱。
所以,这位觉得她被?傅母欺负,开始怜惜她了?
怜惜她好啊!
今天回门准备撸袖子做事,佛堂吵得脑瓜子嗡嗡的,一桩正事还没做。
凌凤池不怜惜她,如何从众多凌家耳目监视下?寻到脱身?机会?
想到这里,章晗玉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一双清澈动人?的秋水眸也跟惜罗似的……泪盈于睫。
晶莹的泪花,要落不落地悬在长睫上,摇摇欲坠。
这滴滚烫的泪花终于顺着脸颊滑落地面时,凌凤池原本平稳走路的脚步一顿,停住了。
他的目光定在面前难得展现脆弱的动人?眉眼处。白瓷般精致的脸颊,下?颌,眼角,现出点点泪痕。
斜风刮来的阵阵雨丝里,他略侧下?身?,以身?体挡住前后?凌家长随的炯炯目光。
章家傅母性?情?悍厉,凌凤池早有耳闻。章晗玉与这位傅母关系冷淡,在京兆也早不是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