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救其他?人吗?”他?心里暗自鄙夷,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就?好像在问,你?还养着其他?鱼吗?

因?为异瞳之祸,因?为和亲危机,奚华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的确要救其他?人,不是用几滴眼泪或一场哭泣,是用更?决绝酷烈的方式。这些事不能说,她?摇摇头。

“小黑鱼”困惑了:“那?你?为何掉眼泪?”

前?半夜她?从外面回来,状态就?不太对劲。他?还以为她?又?要喂他?灵泽之泪。

起初他?很喜欢这东西,不论是不定期回白雨堂的谢烟,还是月蘅殿里蒙着面纱的小公主,只要有人愿意喂他?,他?就?乐意接受。他?要治伤,没道理拒绝。

但?是近来,他?不再那?么心安理得。

尤其最近几次,看她?想方设法哭出来,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太舒服,连嘴里的灵泽之泪都变了滋味。

在大瓷碗里,“小黑鱼”靠近她?,不光是为了灵泽之泪,也是用鱼的方式对她?表示安慰。

“谢烟不会像你?这样哭,如无必要,他?从来不会掉一滴多余的眼泪,也绝不会伤心。”

他?发觉小公主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从外面回来就?很低落,给他?喂灵泽之泪时也没有掐手?臂,眼泪自然而然地落下来,就?好像她?一直在哭,戴着面纱也掩盖不住。

而且她?喂食的时候都没有叫他?,以至于他?刚才一听她?喊“小黑鱼”,就?习惯性地答应,没来得及做出冷傲的样子。

就?连入睡后,她?的面纱还被眼泪洇湿。她?到底是做了噩梦,还是根本?就?没睡?他?分不清,想帮她?揭开面纱让她?透气,所以他?变成人形。

“什?么人让你?掉眼泪?”他?不喜欢那?个人,心说那?人真?是不知好歹。

奚华不想细究,搪塞道:“没谁,做噩梦而已。”

他?屈膝蹲在榻边,盯着她?的面纱:“既然看得见,为什?么要带面纱?公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面貌丑陋,甚为吓人。”奚华说得很平静,听起来尤其真?实?。

“……”他?不相信,但?也不想强人所难非要她?掀开面纱看看。他?从衣襟处取出一枚月牙状玉佩,放到她?枕头边上,既慎重又?随意。

奚华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做什?么?”

“送你?。”他?说,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把它送出去,可他?这双手?和这张嘴,好像不听使?唤似的。

奚华不想要,她?即将不久于人世,收下它也没有意义。她?把玉佩推过去:“你?脖子上那?一道红痕怎么回事?”

“我脖子怎么了?”他?眼中浮现出清澈的不解,面朝她?微微仰头让脖子袒露更?多,还拉着她?的手?往脖子上放。

奚华将手?抽回来:“小黑鱼,你?现在不是小黑鱼了。”

“那?公主叫我小银鱼?紫茶不就?这样叫我吗?”他?淡淡一笑,发冠和衣衫上闪着银色微光,仿佛若隐若现的星星。

他?执意要将半月玉佩塞进她?手?中:“我要走了,你?留着它。你?不想摘下面纱也没关系,只要有它在,下次见面,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你?。”

奚华只觉得浪费,这短短一生,她?和小黑鱼应是不会再见面了。更?何况依他?所说,他?认得的,到底是他?的半月玉佩,还是她?这个人本?身?

“小黑鱼”站起来,理顺衣袍,朝外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问小公主:“你?救了我,那?你?有什?么心愿吗?”

“下雨。”奚华并没有很当真?,挑了个迫在眉睫的事告诉他?,听见他?脚步顿住又?启程。余光里,他?的身影慢慢远去,最后消失在殿门外。

第35章 第三十五眼 剥离了人的所有感情和特征……

祈雨期限临近尾声。第十日午后, 国?君近侍李福德来月蘅殿宣旨,命令珑安公主奚华前?往永昭坛协助天师祈雨。宣旨完毕后,两?名面生的宫女?双手捧着玉盘进殿。

紫茶还没看清玉盘之中所盛放之物, 见李福德要走, 连声追问:“李公公,小公主不会祈雨, 也不会通灵之术, 为何?要去协助天师?这要求是天师提的?”

“是满朝文武一致提议, 国?君头一回见他?们那么齐心。”李福德如实转告,“南弋无人不知, 珑安公主出生时?天降异象, 日华散尽, 足以证明小公主是极阴之体,对于祈雨大有益处。”

紫茶气得一哽, 却又?挑不出错。去年是血祭, 这一回是祈雨,小公主沾上永昭坛准没好事。她见李福德已经匆匆走出好几步, 赶紧问:“极阴之体, 天师也这样认为吗?他?需要小公主协助他?祈雨?”

李福德头也不回,将拂尘朝身后挥了几下?当做回答。月蘅殿安静下?来,两?名宫女?向小公主围过来要帮她更衣,原以为她会推挡拒绝,没想到她安安静静, 一句话也没说。

见小公主这副模样, 两?名宫女?忍不住想到“极阴之体”。两?人小心翼翼不敢碰她那阴沉沉的面纱,更不敢打量她的表情,连手中托盘都在颤抖。

“紫茶, 你来帮我换吧。”奚华冷冷吩咐,雪山趴在她腿上忽然?抬头,一金一蓝的圆眼?睛瞪着附近的陌生人,不很耐烦地嘶叫几声,吓得宫女?连忙将玉盘递给紫茶。

紫茶一手接了一只,慢慢挪动脚步,到床榻边将玉盘放下?,始终忧心忡忡。

黄昏时?分,奚华又?一次出现在永昭坛。时?隔一年,旧地重游,她依然?系着玄色面纱,将面容影藏在阴影之下?。

透过面纱向外望去,永昭坛地面外围画满符文,各式各样,密密麻麻,以鲜血绘就,不知这鲜血源于何?人,很可能来自天师。

浩浩荡荡一大圈符文包围着的,是一幅太极八卦图,一丈方圆的阴阳鱼首尾相衔,印在永昭坛正中心。

和?去年血祭时?类似,文武百官在祭坛下?跪拜叩首。这一回,抬头打量她的人更多了。好在紫茶站在外侧,将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隔开。

奚华看着宁天微从永昭坛另一侧走来,快走到时?,他?淡漠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刹,蜻蜓点水一般,很快不动声色地撇开。

不难猜想,这是她着装的缘故,下?午李福德叫宫女?送来的是一套雪色纱衣,说是宫中为祈雨特制的服制,拢在她身上,丝丝缕缕,如烟似雾。

宁天微到了她身边,要紫茶先回月蘅殿去。紫茶不情愿地松手,一步三回头走下?祭坛。

前?几日在观星楼不欢而?散之后,奚华和?天师这才第一次见面,此刻谁都没有说话,就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虽然?久旱不雨,但深秋天气已经很凉。永昭坛上的氛围,比秋凉更甚。

奚华一如既往扮做看不见的模样,杵在原地不动。天师伸手牵她,她也不躲,也不回握。他?冰凉的手指贴过来,轻轻触碰,如同?雪花倾覆。

她也不问他?怎么回事,沉默地跟在他?身边,脚踩在红艳艳的符文上,一步步走向永昭坛中央。

她的每一步都伴随着铃铛的轻响。和?雪色纱衣配套的四十九只银铃,最大的那只被她握在手中,其余四十八只小银铃,垂坠在她身上不同?地方,从肩颈到皓腕,从纤腰到脚踝,一路叮叮当当,模仿下?雨的声音。

两?人肩并肩踩过一大片符文,走进了偌大的八卦图,到了正中心位置,叮铃叮铃的“雨声”消失了,被话语声代替。

“就在此处,公主知道该怎么做吗?”宁天微从她手中收回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