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梳妆镜前,随手拿起一个雕花金步摇,看着垂下的珠玉,轻轻摇动,沉闷的脆响霎时在手中响起。

哑女站在她身后,缓缓细致地为她梳头。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铜镜中,哑女朝门外微微行礼,退到一旁。

清雅的香气随着脚步靠近,身着朝服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拿过哑女手中的木梳,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头发,细致地为她梳头。

男人身形颀长?,铜镜难以照到他的容颜,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下颌。

徐可心坐在梳妆台前,复又摇了一下手中的步摇。

珠链再次撞到一起,微微摇曳……

见她一直轻轻摇动手中步摇,哑女以为她想要戴在头上,伸手想要接过,临到半空被男人拦下。

“她只喜欢听?个响。”男人说。

哑女闻言,向后退了一步。

徐可心垂眸看着手中的步摇,忽得失了兴致,放回匣中。

“晚些我会离府。”她说。

二姨娘昨日送信给?她,令她前去城中一处茶馆,只交代了地方,却?一字未提青姝。

隐隐的不安压在心口,令她胸口发闷。

“我送你?过去。”

男人捡起桌案上的一个金簪子,勾着她的长?发,极为熟练地将她的长?发挽起,复又捡起一串吊着玉牌的珠链,佩戴在她的脖颈上。

男人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也未问她前去何处,亦或见谁。

自她入了林府后,自知势微,处处小心谨慎,鲜少涂粉点唇,只顶着一张极为素寡的脸见人。

眼下男人俯身,走至她身前,冷白的长?指扶着她的下颌,用青黛轻轻为她染眉,只将指腹擦拭干净,又用淡红色口脂细致地涂抹她的唇。

男人站在她面前,垂着眉眼,唇不自觉抿起,专心为她乔装打扮。

旁人都知晓林二公子武艺高强,能舞动校场的长?棍大刀,但无人知晓,林二公子极为擅长?施朱点妆。

徐可心微微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面容,任由粗粝的指腹抚过她的唇。

少时这人的指腹上还没有这般厚重的硬茧,数年过去,他的指腹已经变得极为粗粝,饶是压着手上的力气,万般细致地为她涂抹口脂,指腹磨过唇瓣时,依旧疼得她微微蹙眉。

“娇气。”

男人垂着眉眼,随口斥责一句,手上力气却?复又松了些许。

临近秋日,院中阴云密布,只等下了最后一场炽热的夏雨,就入了凉薄的秋。

京中茶馆。

几个官员书生坐在楼下,手持书画细细交谈,说书先生坐在幕帘之后,拿着惊堂木重重一拍,砰的一声,众人的视线一齐看了过去。

讲的无非是一些英雄好汉才子佳人的故事,众人听?个热闹,倒也格外解闷。

马车在茶馆外停下,身着黑衣的男人先下了马车,小心地扶着马车内的女人。

纤白素指放在男人宽大的手心内,被他揽腰抱下马车,虽头戴面巾,令人看不清她的真容,但光看这人华贵的衣着,就知晓此人身份尊贵,应是京中哪家的小姐。

众人抬眸看去,有心窥探她面巾下的真容,等对上一旁林二公子冷厉的目光时,一群人纷纷垂下头,未敢再看女人。

他们身份卑微,可不敢招惹这个混不吝。

虽说京中官员无数,权贵公子众多,也有横行跋扈令人畏惧的人,但同林二公子相比,还是不够看。

这位已经顶天了,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

还好这人还算讲理,不主?动跑到他面前找不自在,林二公子也无暇理会他们这帮不入流的官员公子。

二楼雅间。

李舒早就在里面等候,待房门被推开,她看着走入雅间摘下面巾的女人,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只见女人衣着华贵,头戴金玉,平日里极为素净的面庞此时描着极为精雅的妆容。

她本就长?得漂亮,眉间的青黛和唇间的红脂更衬得她肤色白皙,面容精致。

李舒初见她时,就暗暗艳羡这人的长?相和身份,嫉妒这人把京中一众贵女衬得像路边灰尘一般,如今再度看她这副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在内心惊叹这人的容颜。

李舒只坐在那里,忽觉自己的衣着格外素气寡淡,好似城中教书的夫子一般,透着老气横秋的意味。

徐可心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走至她身前,轻轻唤了一声姨娘,环视四?周寻找青姝。

未寻到女儿的身影,徐可心微微蹙眉,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姨娘,青姝身在何处?”

她已如约离府,这人也应将青姝交给?她。

话音刚落,女人攥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心间的万般思绪也骤然褪去,强压下心中不安,缓声道,“徐小姐,我有一事想要告知你?。”

女人的声音很钝很慢,好似一把锈刀,缓缓抬起,落在她的腹部?上。

莫名的不安再次蔓延在心头,徐可心紧紧盯着女人,等她的下言。

二姨娘深呼一口气,半晌才道,“长?小姐她……”

“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