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什么,把袖袋里的茶水倒上去。墨迹慢慢浮现,红线纵横交错,标注着十几条隐蔽小道,直通西南关隘与北疆要塞。

“你早就在布局?”她抬头,“不是被陷害,是等着他们动手?”

陆云璃倚在门边,没接话。他伸手把地图拿过去,火折子一擦,火苗窜起,纸角卷曲发黑。

“有些路,走过了才知回不了头。”他盯着火焰,“就像你当初非要来查黄金粉,明知道会惹祸上身。”

“那你还让我查?”

“我不拦你。”他把烧剩的纸片扔进铜盆,“因为你查出来的,正是我想让他们知道的。”

温雪瑶眯眼:“你是在放饵?”

“是钓鱼。”他咳嗽两声,嘴角渗出血丝,“只不过鱼钩上挂的,是我的命。”

外头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王、王爷!北境狼烟三次连续升起!八百里加急还没到,可烽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

温雪瑶立刻冲上角楼。远处天际,三道浓烟笔直升起,颜色偏青黑,不似军中松脂火把该有的赤黄。

“燃料不对。”温雪瑶眯眼,“松脂混了硫磺和煤渣,烧出来就是这色。军中不用这配方,烧伤肺。”

陆云璃站她身边,冷笑:“他知道我会怀疑,所以才让烟来得不合时。既逼我走,又造舆论,说我勾结外敌,引狼入室。”

“那你还去?”

“不去,就是认罪。”他转头看她,“去了,至少还能活着回来骂他一句‘你妈没教你要讲证据’。”

她盯着那三道狼烟,忽然问:“你烧了地图,可路线记住了吗?”

“记住了。”他顿了顿,“但记不住的,是那条路上埋着要我命的人。”

她从药囊里摸出最后一包辣椒粉,塞进他手里:“要是路上饿了,可以拌饭吃。”

“要是路上遇到敌人呢?”

“那就撒他一脸。”她咧嘴一笑,“反正你也不怕疼,顶多流点泪,还能浇花。”

陆云璃低头看着那包辣椒粉,忽然道:“你要是怕,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温雪瑶把药囊往肩上一甩:“我怕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

话没说完,外头又一阵骚动。一名边军斥候浑身是血撞进府门,手里举着半截焦黑的令箭,嘴唇开裂,声音嘶哑:

“北……北境守将……已……已降……”斥候倒下的那一刻,温雪瑶正把最后一包辣椒粉塞进陆云璃手里。他没接稳,粉末洒了半掌,像极了她上回在药铺误打翻的朱砂。

“你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她皱眉,“真要去北境,别半路被人当香料贩子抓了。”

第八十七章兵甲

他没回嘴,只是盯着那截焦黑令箭,眼神沉得像井底老泥。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守将已降,狼烟是假,圣旨是坑,可偏偏每一步都踩在理上,让人跳不出错,只等他启程,便能名正言顺地摘了梁王的头。

她转身就走。

“去哪儿?”

“挖点能让你活着回来的东西。”

密道入口藏在书房地砖第三块松动处,昨夜还畅通无阻,今晨却多了道铜簧机关,横在暗门缝隙之间,稍一触碰,火油槽的引线便会点燃。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风道口,锈屑簌簌落下。

“还挺会升级。”她从袖袋摸出昨夜剩下的辣椒粉,轻轻吹进簧片缝隙。辛辣气味一钻入金属夹层,铁片立刻“吱呀”一声,像被呛住的猫。

她用银簪挑起一滴地下水,滴在铜环上。水珠落点精准,频率稳定,三下之后,声控锁“咔”地松开。

“心跳太快容易被识破,太慢又不像活人。”她嘀咕,“还好我背过《脉经》,知道正常人一息四至。”

暗道深处比记忆里更窄,墙缝渗水,滴答声像在数命。她贴着石壁前行,指尖划过砖缝,忽然停住一道新刮痕,深浅一致,间距均匀,像是某种工具反复开合留下的。

“不是刀,是电焊枪的支架。”她低声自语,“这年头谁用这玩意儿?”

尽头是一扇铁门,没上锁,虚掩着。她推门进去,眼前一排铁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未完工的铠甲,油布半盖,露出金属冷光。她掀开一件,内衬刻着燕王府徽记,但刻到一半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强行中断。

她指尖抚过接缝处平滑,无毛刺,金属熔合紧密,焊点呈弧形拖尾。

“电弧焊。”她眯眼,“这工艺,至少得两百伏电压起步。”

她从药囊掏出磁石,扫过甲面,磁石微微发颤。含镍铬?不锈钢?

“离谱。”她摇头,“这年头炼铁还靠木炭,你们王府偷偷建了个发电站?”

她撕下袖中残茶,泼在焊点上。茶碱遇金属,蓝光微闪。

“果然是电焊残留。”她收手,“谁干的?工部私藏洋匠?还是……”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落地有声,像是故意让她听见。

她没回头,手指已滑出三根银针,藏在指缝。

“你倒是比禁军还准时。”她冷笑,“来抓我私闯密道?还是来灭口?”

陆云璃站在门口,火折子映着他半边脸,阴影割开眉骨,看不出情绪。

“你猜对了一半。”他走进来,随手将火折插进墙缝,“我来告诉你,谁在造这些甲。”

她退到墙角,背贴石壁,银针未收。

“你昨晚烧地图的时候,我就该想到。”她声音冷,“你不怕死,怕的是别人不知道你早有准备。”

他没反驳,只伸手掀开一件铠甲的内衬,露出那半截未刻完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