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崔珏清冷的嗓音,陈恒的嚣张气焰熄灭一半。
他咬牙,还是大马金刀跨了进来,在崔珏面前盘腿坐下。
“塔萨部落愿意谈和,与吴国边塞互市互利,我等平息边城战乱,本该是大功一件,要知道西北雪域第一部落愿意投诚,往后收服北地诸族,亦是指日可待。”
“偏偏这个时候,你竟逞一时意气,一刀斩了老可汗,扶持他的子侄登上汗位?!如此横生枝节,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崔珏闻言,静默片刻。
良久,他从一旁堆累的书简奏疏里取出一卷,掌在修长指骨,“谈和在即,伊赤可汗却纵容麾下部曲滋事,任人擅闯边城,强掳吴女回帐奸.淫。倘若我等尚在边塞,都无力戍守边城百姓,往后再起冲突,失的便是民心,乱的便是国境。”
崔珏说完,陈恒也就回过神来。
此次战事,本就是塔萨部落挑衅在先。
若非崔珏前些年鼓励边城百姓种桑养马、迁民屯边,早做准备,恐怕此战也不能将顺利将塔萨部落打服。
伊赤可汗谈和的心不诚,他本就是打不过才认输……说好了两国和平往来,转头又不把吴女当人,闹得关隘百姓人心惶惶。
崔珏杀人虽莽撞,却也不失为“杀鸡儆猴”的妙计。
如此一来,老可汗的子侄为了坐稳汗位,势必会对吴国服软。至少几年内,他都需要吴国的战力支持,威慑先汗的部曲勇士,助他在部落里站稳脚跟。
这般,双方都有足够时间休养生息,即便往后北狄撕毁盟约再斗,也足够吴国百姓安稳那么一段时日。
崔珏从来算无遗策。
陈恒服气了,他冷哼一声:“你既已有谋略,为何不与我通气儿?”
“你太聒噪。”
崔珏顿了顿,又淡声道,“明日面圣,就说我遇袭伤重,卧榻养伤,缓上两日,我自会御前请罪。”
陈恒当然知道,宣宁帝倚重世家,又如何肯罚崔珏?
无非是崔珏想个由头,堵住朝堂公卿的悠悠众口罢了。
崔珏想将伊赤之死牵扯成酒后械斗,如此才好去圆他“为求自保,于生死攸关之际拔刀,不慎失手杀人”的缘由。
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陈恒无话可说,他白发了一顿脾气,又不想让崔珏好过。只能在跳车前,贱嗖嗖地调侃一句:“你在家宅装病,记得演逼真一些。免得重华公主知你伤重,特意来崔家探望,结果发现你胆大包天,竟敢欺君罔上……啧啧,到时候你要担天子一怒,为了讨好皇帝,只能尚公主咯!”
崔珏冷瞥他一眼,眼风凛冽如刀。
在陈恒被崔珏千刀万剐之前,少年将军果断跳车窜逃。
他才不傻,再待一会儿恐怕还得挨打。
待陈恒走后,崔珏放下手中书简,一时无言。
韶秀的郎君垂眉沉思,轮廓分明的指节轻敲桌案……
他对女色从不上心,就连平日所居的疏月阁,也没有近前伺候的女使。
只重华公主李慕瑶一昧粘缠,三番两次,有些恼人。
崔珏顿住指尖,脸色发沉。
罢了,不过是个女子,何必设计驱赶,避开便是。
第3章 第三章 莫要肆意靠近。
第三章
苏梨因身份之故,被崔翁暗地做了些安排,分到暮冬阁。
这里距离崔珏居住的疏月阁较近。
近水楼台先得月,此举已是恩待,崔翁对苏梨也称得上仁至义尽,毕竟崔珏平日不喜旁人靠近,旁的小娘子压根儿没有接近他的机会。
只是往后如何,都得看苏梨个人的造化了。
暮冬阁算不上顶好的住处,只胜在清雅僻静。
单从石阶游廊上覆满的青苔、庭院里狰狞生长的爬墙虎便知,这里早已荒芜多年不住人了。
好在吴东崔氏的下人都极识眼色,说苏梨门户凋败、不成气候吧,偏有不问世事的崔翁帮忙打点住处,住的院子还离大公子的疏月阁那么近;说苏梨有根有底、受人倚重吧,偏她的院落又是较为荒僻的暮冬阁,不将她分到刚刚修葺好、用来招待贵客的外院。
虚虚实实,谁也说不明白苏梨的来历,几个家仆一对眼,还是打算老实伺候着。
于是,才刚下午,便有掌事的女使,主动来帮苏梨打扫屋舍。
左不过扫一些院子里的落叶,再和苏梨说一些崔家祖宅的人事。
夜里入睡的屋舍,秋桂已经帮她打点好了。
地上铺好了瑞锦纹毛毯、置了莲花青铜香炉,燃上一径粉荷调的香烟,满室都是高情远韵的气息。
崔家女使也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单看一眼便知苏梨也不算破落户,用物极有见识,一个个压下了心底漫出的那点轻视。
婆母对苏梨寄予厚望,没想过亏待她,这一招杀鸡儆猴,便是崔家内院姑姑专程交给秋桂的立威法子。
苏梨招呼秋桂给崔家仆从送上见面薄礼,擎等着女使们微开金口,漏点什么重要的话风来。
拿人的手短,管事资历最长的青霞姑姑打量了苏梨一眼。
见她生得俏丽动人,肤白胜雪,两颊红润,乌鬓油润,耳珠也饱满丰腴,知是大户人家生养出来的娇娘子。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刚刚及笄,恰巧适婚……姑姑猜出一点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