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来吴东崔家打秋风的小娘子不知凡几。
莫说同姓旁支,便是外姓表亲姑娘,也时常来大崔家落脚,为的就是沾一沾大姓风光,也好取“添妆”之意,得夫家厚待,或是假借崔氏当靠山,在建业都城寻一户好人家。
青霞:“近日来崔家避暑的,除了苏娘子,还有魏家二娘子、陆家三娘子……崔家尊长喜欢家宅里热闹,从来不拘着女孩们来玩。”
听到这里,苏梨明白了七七八八。
崔翁虽说把旁支都赶出都城,可他还是允许崔氏各房小娘子们寄住本家。
因女孩会外嫁掌家,是人情也是礼物,如今帮衬一点,给她们镀个金箔,塑一塑泥胎肉身,往后嫁到各门各户,一个萝卜一个坑,总有小娘子们回报崔家的时候。
这份人情,崔翁甚至连那些式微的世家也都施与了,如此才会有外姓未婚的女子络绎不绝,暂住到崔家大宅来。
“不过……小娘子们活泼泼的,闹归闹添人气儿,却不好叨扰大公子清修。之前有个赵家姑娘,馋疏月阁里的魏紫牡丹,竟巴巴的登门赏花。结果花没见着,惹恼了大公子,人都被劝回家里,还特地送了一车开得正艳的牡丹过去,说是供赵娘子慢慢观赏。”
青霞姑姑没说得太深,料想苏梨蕙质兰心,定能明白。
苏梨当然懂了。
心说崔珏够缺德。
赵娘子是有勾搭之嫌,他没有全了姑娘的颜面,反倒把人逐出去,甚至送了牡丹进赵家的门。
不懂门道的人兴许以为崔珏送礼是有意,但豪族门阀各个人精,哪里不懂崔珏的敲打……这是说赵小娘子家教不好,不够端庄。
赵家经此一役,估计颜面都要丢尽了。
青霞姑姑好心提醒苏梨,挑选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没问题。手别长,心别大,惹上崔珏,那就是和崔家作对,吃不了兜着走。
苏梨也犯难了。
难怪婆母和崔翁都说要她自己去讨崔珏的眼缘,这样油盐不进的大公子,谁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崔翁虽在世,可崔家掌家人,俨然已经成了那位天之骄子崔珏。
青霞姑姑走后,苏梨轻轻叹气。
秋桂看了一眼翠绿的潇湘竹,纳闷问:“娘子在愁什么?”
苏梨虽熟读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也略通一二,但她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
从前苏家姑娘葬花,眼泪涟涟,苏梨也只是小声同秋桂道了句:待她们葬完花瓣,还有剩的话,拿到后厨去蒸个菊花糕……
苏梨摇摇头,她没有多说,只心里觉着……这位清雅出尘的崔家长公子,怕是很难睡到。
-
从青霞那里,苏梨得知了几桩紧要的事。
一是崔家私学远近闻名,这等士族开设的学堂,自有大儒、精通音律书文的大家愿意登门授课,以扬才气。
甚至会有其他望族的小郎君、小娘子前来旁听,不过他们目的为的是结识好友,并非真心听讲。
二是崔珏平定北地战乱,凯旋归朝,只他身受重伤,在崔家内院的疏月阁中疗养伤势,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叨扰。
苏梨思忖一番,还是打算亲身去探一探崔珏的底细。
苏梨把婆母准备的礼物,逐一翻出。
给崔翁的是一套胎釉细腻的翠峰缥瓷茶具。
给崔珏准备的,则是雕花精美的青铜砚台。
全是投其所好的见面礼。
崔翁欣然接受。
他不能和这位命苦的孙媳妇过多寒暄,以免旁人发现端倪,只让人送些瓜果到她的暮冬阁,算是给她撑腰的回礼。
苏梨送完礼物,又问带路的女使:“疏月阁在何处?”
女使瞠目结舌,一脸见鬼……青霞姑姑不是说过,不要打扰大公子么?怎么苏娘子还问疏月阁如何走啊?
但看着老家主崔翁都给苏梨几分薄面,女使也不敢多问,硬着头皮带她去了。
崔家遍地都是崔珏的耳目,崔翁做了什么,也从来不瞒着自己器重的嫡长孙。
苏梨在疏月阁前停下脚步,她弯着一双杏眸,迎上门前看守的侍从卫知言,“劳烦这位郎君帮忙,将拜客礼呈于大公子案前。”
即便入府的小娘子俱受过青霞姑姑的敲打,但悄悄来崔珏送礼的女孩,还是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毕竟崔珏郎艳独绝,穆如清风,实乃少女梦中情郎。
每个人都盼着自己兴许运道够好,能成为崔珏另眼相待之人。
因此,大公子早早发话,若是有女子登门,只管退还礼物,倘若粘缠不休,那便杀鸡儆猴,逐出府外。
可苏梨的礼物……就连崔翁都收下了。
苏梨显然与众不同。
卫知言拿不定主意,他对苏梨点了点头:“苏娘子静候片刻,卑职这就去请示大公子。”
“有劳了。”
-
疏月阁,月华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