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凭杨窈一人之力,断不可能做到这步。
会是谢家插手?吗?
然以她对世家的了解,谢氏食大虞之禄,终究为大虞之臣,越是大世家便越讲究气节,再窝里斗,也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行径……
或许是那?位前朝遗孤,又?或许,只是巧合
天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沈荔一时心乱如?麻,呼吸滞涩。她缓缓抬眸望向萧燃,只是那?样?无声?地望着,明净的乌眸中渐渐泛起了微微的红。
若真是杨窈所为,她以后该如?何面对萧燃、面对那?些枉死的将士冤魂呢?
“怎么?了?”
萧燃察觉到了不对,忙将她揽入怀中,指腹抚过她几欲破碎的眉眼,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陈年旧事。本想宽慰你,结果说?的人难受,听的人也难受……是我不好,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你别在意。”
他越是温声?细语,沈荔便越生出一股近乎惶然的自责。
她抬手?握住萧燃的指节,摇了摇头,眼中的水波也随之泛起涟漪。
“不是你的错,萧燃。”
她压抑呼吸,认真道,“或许……是我的错误,才滋生出了更大的错。”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是个人都会犯错,不想了。”
萧燃将她揽得更紧些,下颌抵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有我在呢,没事的。”
沈荔檀口微启,然话到了嘴边,复又?生生咽下。
该如何对萧燃说呢?
眼下一切都只是推测,真假不论,她并无实证,能证明两桩血案确为杨窈所为。
与其胡思乱想、自乱阵脚,不如?沈、萧两家勠力同心,尽快找出人证与物证,为亡故的母亲、遭遇无妄之灾的戚氏与枉死的将士还原真相?,讨一个公道。
思及此,她咬了咬唇瓣,定?神问?:“当年亲历封城之战者,无论敌军与友军,可还有幸存之人?”
“戚氏与江氏的部曲几乎无一幸存,天佑军倒有数百人侥幸活了下来,但大多伤重,解甲归田了。至于封城的敌军……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当然不会留其性?命。”
萧燃并不想向她提及自己心狠手?辣的一面,轻咳一声?,“你问?这个作甚?”
沈荔抬首,字字清越:“萧燃,我怀疑封城战败的背后……另有隐情。”
“你也觉得,是有内贼暗中勾结敌将,泄露军情?”
萧燃立刻坐直身子?,长眉一拧,“可我暗中查了三年,麾下精兵皆为英勇之辈,并无发现疑处。”
“天佑军自然是可信的。”
沈荔略一思索,清冷道,“殿下不妨试试,从戚氏入手?。”
萧燃着手?查谢敬与戚氏旧案,而她,则从杨窈入手?。
成败在此一举。
沈府书房内,烛影摇曳。
沈筠静静听妹妹提及在琅琊的往事,青黛色的长眉渐渐蹙起峰峦,连带着容光也黯淡了几分,神色中既有疑窦开解的欣慰,又?掺杂着绵密的心疼。
“这并非你之过错,阿荔。恶人骗你在先,利用你在后,你也是受害者。”
说?到这,沈筠面上?的心疼之色更甚,几乎令他那?张昳丽而完美的脸皱了起来,冷然道,“你放心,我会命人彻查杨氏之案。只要一丝证据尚存,不管天南海北,掘地三尺,为兄也会替你找出来。”
……
谢氏别院曲水蜿蜒,浮瓜沉李,雅致非常。
案几上?的冰镇甜瓜凝着晶莹的水珠,冷雾与袅散的雅香融为一体,隔绝了夏日的炎炎暑热。更有侍女手?持芭蕉扇,隔着冰盆远徐徐送风,于是凉意自眼底沁入,甜丝丝直透心脾。
屏风后,一老一少?相?对而坐,执子?对弈。
谢敬峨冠博带,广袖长衫,儒雅的面容不见丝毫焦躁:“丹阳郡王在查我门下账目,你可知此事?”
“自然。”
谢叙悠然落下一子?,整个人的气质比盆中冰雪更甚,“从父无需担心,侄儿已命人处理妥善。”
“如?何处理?”
“自然是连人带账本,处理干净了。”
“唉,可惜了一名贤士,跟了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谢敬按下一枚黑子?,不动?声?色收拢杀局,抬起眼皮道:“韫之,你不曾隐瞒什么?吧?”
谢叙露出讶然的神色:“岂敢?自先父急病仙逝,从父视我如?己出,悉心教养,又?铺就仕途,侄儿岂是不知恩情之人?”
谢敬含笑颔首:“你明白就好。谢氏不讲究内斗那?套,重在上?下齐心。濯之虽有才学却无远志,又?在儿女之事上?举棋不定?,日后还需你这个做兄长的多多扶持,悉心辅佐。”
青年眼睫微动?,似是困惑:“既如?此,从父方才之言,可是侄儿何处做得不妥?”
谢敬摆摆手?:“随口一问?罢了。”
谢叙这才将视线落于棋盘上?,一顿,轻叹一声?。
“是我输了,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