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际,一道湿漉漉狼狈的身?影从墙头砸进?了沈谏的庄子。
他捂着被一箭射断筋骨的手?臂,借着凌晨晦暗的遮掩,跌跌撞撞朝后院水榭潜去,血水顺着软软晃荡的指尖洒落,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痕。
砰地一声,他闯入了阁楼,身?躯立刻在门扉上留下一朵硕大的血花。
沈谏正?与一名成熟貌美的冷艳女郎推杯换盏,见有人闯入,便?骇得猛然?起身?,扒着窗棂就要往下跳,。
“郎君!”
女郎一声惊呼,正?欲阻拦,却在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微微一怔。
显然?,沈谏也认出了来人,一条腿还挂在窗上,愕然?道:“赵六,你怎么……”
“……走!”
赵六捂着那条筋骨尽烂的壮硕手?臂,望着窗边的方向,睚眦欲裂若恶鬼,“快跑!”
就在此时,门扇被再次踹开,一柄长枪将赵六钉在墙上,郡王府的亲卫一拥而入,包围了屋内之人。
“郡、郡王?”
沈谏磕磕巴巴,本就敷了粉的俊雅面容更白了几?分,茫然?的视线又越过萧燃,落在沈荔和沈筠的身?上,“阿荔,此君,你们?这是?”
话未落音,一旁风韵犹存的女郎骤然?色变,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倏地横在了沈谏的颈上。
沈谏彻底懵了,汗出如浆:“婴娘!你这又是作甚!”
“放我们?出去!”
婴娘一改方才的柔情蜜意,将匕首往前一送,于沈谏颈侧留下一道血痕,“否则,休怪我杀了他!”
“疼疼疼疼!”沈谏的眼泪瞬间淌下来了。
“叔父!”
沈筠向前一步,眉头紧皱,转身?朝萧燃行了一礼,“还请殿下手?下留情,勿要伤及叔父性命。”
“怎么回事?”
萧燃不动声色偏头,问沈荔,“此人不是你叔父的手?下吗?这女的又是谁?”
沈荔摇了摇头。
这女子多半就是叔父近来的红颜知己,很显然?,他看?起来又被骗了。
萧燃不耐地“啧”了声,抬手?示意亲卫:“都?退后。”
婴娘挟制沈谏,步步朝门外走去。
沈荔与萧燃等人则步步后退,让开道来。
行至赵六身?边时,她微妙地顿了一顿。
赵六试图将那杆长枪从肩中拔-出,然?而被鲜血浸透的粗糙手?掌早已湿滑无力,不得不放弃,突然?嘶吼道:“婴娘!你快走,不必管我!”
“六郎!”
“回去,告诉主公,赵六尽忠了……”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沈谏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艰难望向墙上浸透鲜血的汉子,就这么一眨不眨的望着,“赵六,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你究竟为何要叛我?”
赵六亦死死盯着他,双目赤红,露出一个癫狂的笑来。
他越笑越大声,直至脏腑破裂,鲜血狂涌,而后忽的喷出一口血雾,就这么骤然?垂下了头。
“六郎!”
婴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号,手?中的匕首也随之一抖。
萧燃瞧准时机,一掌拍上她的手?腕。
婴娘只觉腕上剧痛,还未反应过来,手?中匕首便?脱手?飞去,继而一箭飞来射中她的心口
十丈开外,武思回脚踏脊兽立于晨光中,仍保持着引弓的姿势。
沈谏整个人软倒在地,锦袍乱了,脸上的胡粉也被泪意浸得斑驳,惶然?而复杂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然?后,他解下自己的外袍,颤抖着盖在了婴娘犹在抽搐的身?躯上。
“婴娘,你是否……后悔结识我?”
沈谏嘴唇微颤,“你曾说?,你与我一见钟情,这句话……是真的吗?”
眼泪自眼角滑落,婴娘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来,漠然?地别过头去。
而后,再没了声息。
沈谏颓然?跌坐在地,呜地一声滚下眼泪,不知是在哭自己打水漂的钱财,还是在哭再次无疾而终的姻缘。
这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是一个审讯的好时机。
可有些话,必须当场问清楚,给?萧燃和长公主一个交代。
沈筠与沈荔对视一眼,轻叹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半蹲身?形与之平视,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叔父,这女子是何人?为何会与赵六勾结?”
沈谏抽抽搭搭地哭了会儿,方哽声道:“前些日子,有位云游友人听闻我不惑之年?尚未婚娶,便?引荐了婴娘与我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