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轻轻摇首:“不曾。”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王瞻却字字听得真切,心?下起了疑窦:沈令君为人清正,最是厌恶违背礼法之人,怎会对王雪衣这般亲近?
莫非冰壶玉衡的沈筠,也与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牵扯?
正当他?揣测之时,却听王雪衣温声?一笑?:“阿兄怎么来了?”
她当面唤“阿兄”,沈筠便知她心?中已下了决心?,遂朗声?道:“妹妹被?人欺负,做兄长的岂能坐视不管?”
妹……妹妹?!
什么妹妹?!
王瞻面上的谄笑?骤然僵住:是他?听岔了吗?沈令君竟唤一个卑微的女师为妹妹?可他?们一个姓王,一个姓沈,怎么会是……
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想起一事,整个人如遭雷劈。
是了,沈令君的母家……就是姓王啊!
可还是不对!他?分明查过王雪衣的户籍郡望,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出身寒门,自幼拜入曹轻羽门下,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岂会有假?
王瞻的从?容自若不见了,如芒在背,只?不住颤抖抬手,擦拭额上不断滚落汗珠。
他?低头拱背,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试图将自己白胖的身躯缩成一颗尘埃,藏进地缝中。
偏生沈筠清冷的视线锁住了他?,用?不高不低正正好的语调,缓声?请示:“听闻有人要弹劾我?的妹妹与妹夫私通,可有此事?”
妹妹……与妹夫?!
王瞻浑身剧颤,那张青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的脸,终于唰的一声?彻底白了。
众人亦是神色各异。
不明真相的夫子?们瞠目结舌,似是还未从?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中醒神;崔妤则眼波流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而殿外?原本或怀疑、或争辩的太学生与世家长辈,却骤然噤声?,陷入一片死?寂……
正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内侍的通传:“摄政长公主驾临!丹阳郡王到”
人到齐了。
座上,正饶有兴致欣赏这出大戏的杨窈,终于弯起了眼睛。
沈荔不可置信地回首,只?见一道原本不该出现在此的挺拔身影,就这样伴着长公主大步而入,鲜衣翻飞,炽烈张扬。
“殿下?”
“这种时候,就不能唤我?一声?夫君吗?”
萧燃恣意一笑?,以马鞭掸去身上日夜兼程沾染的风尘,这才?挺立沈荔身侧,桀骜锋寒的眉眼睥睨王瞻,“就是你这厮,胆敢构陷本王与王妃?”
王瞻浑身冷汗冻结,面色惨白如纸。
身形摇晃了一下,竟如一滩抽去骨头的烂泥,扑通跌坐在地。
第68章 第68章 名分 那你也夸夸本王……
萧青璃旋身入座, 凤目微挑,望向身侧啼妆柔顺的少女:“皇后常伴天子左右,寸步不离, 今日怎有闲情过问?女学琐事?”
“陛下听闻女学谣言四起, 唯恐连累阿姊,这才命吾过来一探究竟。”
说着, 杨窈有些不安地抬袖, 掩唇惊呼, “啊,难道是吾做错什?么了?吗?”
萧青璃红唇一扬, 并不挑破, 只飒爽道:“既然?如此?, 便请皇后看个虚实。邬影, 将丹阳郡王妃的名牒呈上?来, 给诸位瞧瞧。”
那?名瘦高冷肃的女卫立即向前?,将刚从宗正寺中?取出的名牒奉上?, 于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名牒之上?, 丹阳郡王妃沈荔的名讳、籍贯与世系信息赫然?在列,甚至连她自幼长于琅琊,拜师于曹公门下的隐秘内情也记载详实。
至此?, 身份昭然?, 再无异议。
萧青璃似乎觉得这局面还不够精彩,又看向沈筠:“沈卿,王雪衣就是你的胞妹沈荔, 是也不是?”
沈筠拱手,清润道:“是。阿荔心性淡泊,不愿借家族之势立足, 更不愿世人?只记住她的出身,而?忽略她的才学,故而?自幼便以‘王雪衣’之名行走,身列寒门,专心致学。”
闻言,众人?的目光几度交汇,俱是神情复杂。
怎么会有人?舍弃高贵的阀阅世家出身,而?甘愿做一名小小的寒门女师呢?
她能入学宫为师,能让北渊大儒托付生死?,当真是全凭才学,而?非倚仗她背后的家世荫蔽?
可是,可是你们看她这一身装束!
她并未佩戴华丽的钗环,髻上?仅系着雪色的礼结飘带,身上?的衣裙连纹饰刺绣也无,素净若谷幽兰,可有半点世家的奢靡的气度?
熟悉她的师生皆知晓,她非是今日才如此?装扮,而?是日日如此?。
方才一路走来,不知多少世家长辈因这身寒素的打扮而?轻视于她,这样?的女子,又岂是那?等靠家世侵占女师学位的人??
“萧元照,”萧青璃又望向萧燃,“你可认身侧之人?,为你的妻子?”
萧燃没有说话?,只将眼尾一扬,偏头凝视沈荔。
那?双昼夜不眠的眼睛依旧明亮,仿佛在说:他已将回答的权利交予她手中?,二人?之间是真是假,是亲是疏,全由她来定夺。
沈荔是个克己复礼的人?,素来觉得心意相通便足矣,无需将私事说给外人?咀嚼。
然?而?此?刻,她抬眸对上?萧燃深不见底的眼波,心中?最后的那?点迟疑与窘迫也如冰雪消融,只平静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是沈荔,亦是王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