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观摩着他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眉目舒展,甚至还?有心情关?心她手冷不冷、头晕不晕,不由轻声试探:“我说那些话,你不生气吗?”
“为?何要生气?”
萧燃笑?了声,望着她的眼眸里一片坦荡信任,不见半分?阴霾,“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当云开雾散,阳光晒化石阶上的冰雪,沈荔便准备启程下山。
尽管她再三强调自己伤势已愈,力气十足,可?以自己踩着百丈石阶下山,但这番豪情壮志在年过花甲的陈灵机背着双手,慢悠悠超过气喘吁吁的她,而后连那两名十来岁的药童也轻飘飘将她抛在后方后,荡然无存。
许是这番情景过于滑稽,一旁的商灵和亲卫们想笑?又不敢,只能低着头,双肩还?在拼命地?抖啊抖。
萧燃抱臂,唇线微扬,见她幽幽抬眸望过来,便复又严肃面容。
“他们都是在山间跑惯了的野人,哪及你风雅矜贵。”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玄黑大?氅,随手抛给亲卫,往下踏了两阶,背对她蹲身道?,“来,我背你下去。”
沈荔有些难为?情,亦不忍见他劳累,轻抿唇瓣道?:“我可?以……”
“你这点份量,还?没那杆长枪压手,权当是本王负重操练。”
萧燃活动了一番关?节,笑?着催促,“快上来,否则天要黑了。”
他将“本王”二?字咬得极轻,分?明是拿身份压她。
沈荔只得向前?一步,迟疑着覆上他宽阔劲挺的肩背。
在清醒的状态下被萧燃背着行走,感觉似乎全然不同。
他的背脊硬朗,肩胛骨甚至有些硌人,但走得很轻快,很平稳。偶尔停步将人往上托一托,沈荔的胸脯便会与他的后背贴得更紧些,柔软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于是那片耳尖便会烧起一片血气方刚的红。
被阳光晒得蓬松的雾凇拂过头顶,抖落细密的冰渣,萧燃便会冷得笑?出声来,大?狗般甩一甩脑袋。
但更多时候,会有一双柔弱无骨的柔荑素手,替他耐心拂去发?间和衣领上的碎雪。
这条山阶好?长。
从云上至云中,再从云中行至云下,转过一弯,还?有一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下山尚且如此,遑论上山之难?
“累了吗?”
见她许久没有出声,萧燃偏头看了眼,声音又稳又沉,“累了就睡会儿,睁眼便下山了。”
沈荔轻轻阖上长睫,盖住眼底即将上涌的酸热。
轻车快马赶回凤城,正值日落黄昏。
萧燃扶沈荔下马,朝紧随其后的陈灵机看了眼,凑过来道?:“我该如何做?摔杯为?号,还?是十面埋伏,你说一声。”
他噙着几分?戏谑,似笑?非笑?,于是沈荔心里的那点忐忑也消失不见,朝徐徐打开的营门处看了眼,温声道?:“你不必做什么,如常便是。”
“什么都不做?”
“嗯,什么都不必做。”
“好?,都听你的。”
萧燃如此说罢,又忽而低笑?一声。
沈荔有些莫名:“笑?甚?”
萧燃唇线一勾,意味深长道?:“以前?,阿母就是这么管阿父的。”
“谁……”
沈荔移开视线,撇头道?,“谁要管你。”
“萧将军回来咯!萧将军回来咯!”
几名流民营中的稚童吸着鼻涕,欢快地?围了上来,仿佛策马归来的是他们的亲人,而非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萧燃如往常那般拎起一名孩童举至空中,直至逗得那小孩咯咯大?笑?,方将其放下。
“我也要!我也要!”
“该轮到我了!”
几个顽童围着萧燃打转,拽他衣角的拽衣角,抱他大?腿的抱大?腿,急得直跺脚。
倚在栅栏外缝补衣物的小妇人闻声抬头,忙不迭喝道?:“阿狗,快回来!萧将军征战辛劳,尚未歇息片刻,你去闹什么?”
萧燃将阿狗夹在臂下,爽朗笑?道?:“没事,本王喜欢小孩儿。”
营门口支了两口大?锅,有士卒正在为?流民熬煮羊骨汤,萧燃掀开锅盖看了眼,吩咐道?:“这汤有点稀,再添些粟米。”
说罢,又看向开门迎上前?的参将:“本王不在这几日,营中有无异常?还?有,那名北渊士子的伤势如何了?”
参将道?:“回禀殿下,军中一切如常。那名士子得了殿下送回的解毒药方,现下也已无碍。”
“那挺好?。”
萧燃将臂弯下吱哇乱叫的孩子放下,让兵卒带他们去一旁领羊汤喝,而后又指了指巡逻而过的几位老兵。
“王二?,老李,你们几个过来。”
萧燃负手而立,朝身后的陈老一抬下颌,“这位是南山有名的医仙,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你们的旧伤不是疼得厉害吗?回头让陈老……先生给你们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