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人?
想起什么,沈荔的心口骤然一颤:四年前?的那场败仗,折损的人数恰为三?万。每一位死去的兄弟,他都?记在心里?。
她唇瓣微动,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萧燃浑不在意地笑了声?:“你作甚这副表情?我没事的,都?过去了。”
说话间,他回身看了眼,张晏那老头不在。
于是他大步走近,肆无忌惮地捏了捏沈荔的指节,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方才听麾下偏将说,二百里?外的南山巅隐居着一位避世神医,最擅解奇毒、治顽疾,许能医好你的寒症和旧疾。”
沈荔有些怀疑:“若真有此奇人,为何?沈家从未听说过?”
“那老头的性子?古怪着,等?闲不见俗客,寻常的病人也爬不到那云深之处,故而?名声?不如其他圣手显著,倒是个有真本事的。”
萧燃眉梢一挑,笑着盘算,“等?此间事了,我把他弄下来给你诊诊脉……”
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急报!”
一名斥候飞驰而?来,骏马尚未停稳,人已急匆匆滚下马鞍,抱拳禀告道,“将军,北渊士子?已现踪迹!另有一支约莫千人的北渊兵马,正集结而?来,逼近两国边境!”
第55章 第55章 毒计 “这伤口不对。”……
凤城以?北百余里, 一条黄尘古道蜿蜒如蛇,横贯南北,乃是连通大?虞与北渊雍州的要道。
而此刻, 这条大?道上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衣衫褴褛到辨不出?原本颜色的人影。
不, 他们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而是一群或穿着破旧草鞋,或光着脚, 裤管里灌满雪水与泥沙的牲口。纷飞的雪粒狠狠拍打在那一张张黝黑脏污的脸上, 割破粗糙红肿的皮肤, 流出?血泪一般的屡屡鲜红来,哀嚎着朝远处齐整列阵的大?虞将士挥手求救。
而在这群逃难者身后, 一队北渊骑兵正在飞速逼近, 仿佛一柄尖刀, 随时准备撕碎这批已经?精疲力竭的“叛徒”。
沈荔分辨出?了几位夹杂在北渊难民里的儒生身影, 他们扶着装满箱箧的马车, 跌跌撞撞地随波逐流,既怕大?虞不肯接纳他们, 又不得不被身后追杀而来的铁骑逼得拼命向前跋涉。
张晏拄杖下车, 衣袍沾染尘霜也顾不得拂拭,急声道:“北渊兵已至边境,就要追上南投士子, 殿下何不发兵接应?”
沈荔知道萧燃在思忖什么。
若只是按原计划, 接纳数十?名南投避难的北渊士子,倒是件相对简单的事。可?现在,那群士子已经?被冲散进?了数百名北渊流民中, 短时间内根本无从?分辨。
等待这位少年主将的,是两个选择:
要么横兵列队,全部?拒收, 眼睁睁看着这群流民死于北渊兵的刀下;要么尽数接纳,驱走北渊兵后再逐一排查。
多接纳数百人,就意味着多数百倍风险万一这群流民里混了几个刺客,或是细作呢?
电光火石间,已有北渊骑兵追上队列最末的妇孺,寒光劈下,血花乱飞,凄厉的惨叫声迅速搅乱了这支溃蚁般的流民。
“将军!将军救我!”
“救命啊!谁能来救救我们!”
“数十?年前,我们也曾是大?虞的子民啊!”
他们哭着喊着,举起双手,跑得几欲呕血气绝。
“你?们退后,离远些。”
萧燃看向沈荔,随即收敛目光,风雪将他的面容衬得冷酷而坚定,“弓手戒备,骑兵上两侧坡道截击。其余人,随我冲!”
沈荔命商灵驾车退后百步,萧燃已一拍马臀,领着数百亲兵迎向奔涌而来的流民。
如两股水流相融,交汇,而后擦身而过?,将那群惶然无措的北地流民护在了大?虞的旌旗之?后。
如雪的枪刃扎进?一名正在追杀流民,而来不及撤退的北渊骑兵胸中,继而借着战马的冲劲,迅速贯穿第二名北渊兵的铠甲,直将二人穿成一串,掀翻马下。
几乎同时,大?虞骑兵自两侧坡道冲下,将北渊的追兵截断在大?虞的界碑之?前。
“此乃我大?虞境内,身后乃我大?虞子民!”
萧燃轻抖手腕,震落枪刃上的血珠,年轻冷峻的面容凝着排山倒海的凌寒杀意,“尔等越境一步试试!”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似有千军万马之?势,震得那二百北渊兵纷纷勒马,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再不敢前进?半步。
最终敌军面面相觑,纷纷调转马头?,溃逃而去?。
而另一边,劫后余生的流民终于停止了奔跑,有的茫然地站在原地,寻找亲眷的身影;有的则力竭坐在被雪粒打湿的黄土上,拍着大?腿又哭又笑;还?有的人累得一头?栽倒在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
那群北渊士子渐渐自人群中析出?,一个个衣破冠散,形容憔悴,扶着那车不惜以?命相护的珍贵典籍、石经?碎片,步履蹒跚地朝这边走来。
王容信上提及的十?六名王氏门生、近百王氏亲眷,最终只剩下这伶仃的三?十?来人。
“商灵,小心些。”
沈荔低声吩咐商灵戒备,这才搴帘下车,迎向正着急张望的张晏,“张博士,眼下情势紧急,王氏门生的身份需你?我共同查验,再由这些门生担保,逐一确认其家眷身份,登记造册后再交予郡王审查。”
她顿了顿,眸光扫过?不远处那群惶惶不安的流民,低声道:“事关?千百人的性命,万不可?有半分疏漏。”
兹事体?大?,张晏面上也多了几分凝肃:“老夫自然省得。”
说话间,那群王氏门生与亲眷已行至眼前。
他们相互搀扶,望着凭借恩师一封书信便应约前来的两名虞朝夫子,不由泪眼婆娑,齐刷刷拢袖折腰,郑重一礼。
“贤侄!何至于此!”
张晏恨不能丢了拐杖,快步向前扶起为首的那名青年才俊,将那双布满冻疮与泥灰的手紧紧攥住,又用力摇了摇,红着眼眶哽咽道,“诸位远道而来,历经?生死,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