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荔怔怔眨眼,雪腮次第?烧起一片灼热的绯红。
萧燃却是在那片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换了一边,再亲一口。
“你脸皮薄也就算了,脸还这么小,两口就能亲完。”
他似乎有些不知餍足,又捏了捏她的后颈,“你昨晚丢下我一个人睡了,什么时候补回来?”
帐外传来齐整的脚步声?,是巡逻的士兵又走完了一轮。
沈荔抬手抵着他的胸膛,有些生硬地岔开话题:“趁着无人,你快些走。”
“行。”
萧燃并不逼迫她回答,抓起榻上的锦被将她一裹,笑吟吟道,“那你再睡会儿。等?你休息好了,用过朝食,再来我帐中商议接应北渊士子?的事宜。”
想在军营里?睡懒觉,并非一件易事。
远处操练的号角声?,膳夫烧水做饭的叮当声?,还有老兵休息时粗犷的笑语,整片平原便在这片热闹中沸腾起来。
沈荔洗漱完毕,穿戴齐整,拥着轻软温暖的披风搴帘出帐散步,便见商灵用佩刀挑着一大桶浆洗好的衣物,自万丈晨光中走来。
“阿灵,你去河边洗衣裳了?”
沈荔蹙了一下眉头,轻声?道,“这么冷的天,泡坏了手可如何?是好?”
“没有没有,是交给那些流民营里?的妇人代洗的。”
商灵朝栅栏外的人群一指,大咧咧道,“商风不在,我又粗手笨脚的,哪会洗衣裳?那边有个小妇人手巧得很,会洗绸缎锦衣,我便让她试了试,十?钱一件,洗得既小心又干净。”
那名小妇人隐约听到了商灵的夸赞,忙将冻红的手伸进栅栏招了招,热忱道:“是呀!妾以前?在豪族家做过帮佣,不是妾说大话,这方圆十?里?怕只有妾一人能浆洗这般贵重娇嫩的衣料呢。”
这些流民敢聚集在萧燃的兵营外做生意,倒令沈荔感到些许意外。
她走过去,望向栅栏后那道单薄却收拾得格外清爽的年轻妇人,温声?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妇人坐在栅栏外缝补一件士兵的冬衣,闻言抬首一笑,淳朴道:“贵人好耳力,妾是从秦郡渡渭水而?来。”
秦郡?
沈荔道:“你是北渊人?”
“甭管大渊还是大虞,从前?不都?是一家人么?”
那妇人笑笑,“没法子?,赫连将军征收的赋税繁重,我们在秦郡吃不上饭了,只能携一家老小偷偷渡江而?来。”
“雍州牧赫连霸?”
沈荔想起王容在密信上提及,晋阳王氏子?弟正在被此人追杀,便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怎样的人……我等?草芥之民,岂敢妄议贵人?”
妇人咬断针线,利落地打?了个结,想了想道:“只知赫连将军连连征战,我们的口粮被征做军粮,男人被征做民夫,布匹被充作赋税,地里?的田荒了,家散了,倒是听说将军府辉煌气派得很呢!里?头金砖玉瓦,美人如云,搜刮来的战利品啊……”
她用长?满冻疮的手,比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怕是能填满一座宫殿呢!”
于是,沈荔的脑中便勾勒出一个好大喜功、爱势贪财的北渊将领形象。
“那此处的萧将军,又是个怎样的人?”
“好人!”
这次,妇人没有丝毫的犹疑,枯槁的眼底甚至迸发出了一丝亮色,真心实意地夸赞起来,“萧将军从不驱赶我们,准许我们依附军营讨生活不说,还不许麾下将士掠夺欺压我们,遇上冰雪天,还会给我们煮羊骨汤驱寒呢!”
妇人正说得兴起,远处忽传来马蹄动地的声?响。
黄土飞扬中,一队铁骑疾驰而?归,玄黑的旗帜迎风猎猎。为首的少年将领一袭红衣如火,在漫天尘沙中格外抢眼。
那是世家贵族眼里?的修罗恶鬼,也是贫民百姓嘴里?傲上礼下的好人。
沈荔见过他枪尖横扫下的尸横遍野,而?如今,却看到了他锋芒所护之处的万家灯火,生生不息。
他会跟着部将一同策马打?猎,亦会同士卒一起篝火起舞,会在除岁夜将所有的赏赐分?发给追随他征战的将士,自己则分?文不取……偶尔还会像现在这般,一边信马由缰地入营,一边同身边的士卒闲扯。
他能准确叫出目之所及处,每一位大小军官与老兵的名字,问他们的父母是否康健,旧伤有无痊愈,姿态闲散,语气亲近,熟稔得如叙家常。
所以,萧燃才可以做到每攻克一座城池后,喝令军士不取百姓分?毫。
因为驱使这群将士誓死追随萧燃的,从来都?不是金钱利益,而?是可托生死的信任,仿佛只要跟着他们的将军,便能所向披靡,为身后家人挣一份荣光。
这般魄力,甚至连萧燃的父兄也望尘莫及。
“我有些好奇,”
当萧燃下马大步朝这边走来时,沈荔忍不住问,“殿下莫非能记住所有士兵的姓名?”
“差不多?。”
萧燃将长?枪抛给亲卫,笑道,“追随多?年的老兵和亲卫,必然是记得的。”
沈荔十?分?佩服这项能力,真心的。
她识人困难,讲了一年的学,仍是很难将那百余太学生的脸与名字精准地对?上。所幸她不常唤儒生姓名,见面时偶需打?招呼,也只是以“你”代称,也就糊弄过去了……
“那,你究竟能记住多?少人名呢?”她轻声?问。
萧燃神色未变,语气寻常地答:“大概,三?万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