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没说话吗?”

“白天都是和正经人说的正经话,我自己想说的话还没说完。”

“我不是正经人?”陈默问,但他心里马上回答自己,正是因为和那些人不一样,所以想说的话才要留给他。

“那你以前怎么办?”

“自言自语啊,一人分饰好多角色。”梁津元回想那样的画面,觉得自己神神叨叨的。她又问:“你今天干什么了?”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具体一点呢?”

陈默没说话,过了一会问她:“你听见了吗?”

她也安静下来,听到远处悠长的货轮汽笛声,穿过茫茫夜色传至耳中,待汽笛声远去,随之传来的是对方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被放大,仿佛周身都被环绕着。

梁津元的脸忽然红了,她把手机移远一点,怕他听出自己错乱的呼吸。陈默也把手机从胸前拿开,心跳的声音该不会也传过去吧?

没人说话,但耳边却喧嚣一片。

梁津元心里小声问:“你为什么给薄荷擦叶子?”

她这么想着,竟真的问了出来。这不是发文字,还能趁对方没看到撤回来。她只希望陈默已经睡着了,没听到这句话。

等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快睡着了,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我在想你。”

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梦是美梦,现实……却是陈默又买了几盆薄荷放在露台,还教她辨认品种,什么香水薄荷、柠檬薄荷……

梁津元不耐烦:“不都是绿的?”

陈默认清现实,孺子不可教,只交待她一点:“你负责给它们浇水,谁让你把那盆薅秃了。”

“行。”梁津元咬牙答应,她发誓,这回一定对称着薅。

??19.睡同学家

薄荷有点随主人,明里暗里和梁津元较着劲。

她薅得越凶,薄荷长得越快。拜自己所赐,她头一回知道薄荷除了泡水还能做菜,薄荷牛肉、薄荷焖鸡、油炸薄荷、薄荷炒蛋……吃到后来脸都绿了。

她偷偷搬了两盆给老六,老六倒好,直接栽到门前空花圃里,没几天就疯长成一片,左右邻居做个饭、泡个水都来掐两把。

到底是拿人手软,大家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偶尔还能让他上牌桌摸两把,老六享受到了额外的尊严和优待,更觉得面上有光。因此每每见到梁津元和陈默,老远就站起来打招呼。

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和老六的关系不一般,窝囊了半辈子的老光棍,忽然有两个年轻的外乡人撑腰,人人都好奇其中的缘由。

梁津元每天从众人打量的视线中穿过,直到上了楼关了门,才摘下口罩和帽子。40 度的天这么闷一路,黏糊得都不想碰自己。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怪陈默!

他此时正打开龙头,被晒烫的水激了一下,然后掬起一捧,随手在脸上抹了两把洗去汗渍,才回答梁津元:“难得有人关心他,他可能开心吧。”

“换做以前,真难想象这是你会说的话。”

“为什么?”

“我以为你……”梁津元抽了张洗脸巾擦掉脸上的水,“反正以前我觉得你很高傲,有点目中无人的感觉,所以不屑和我们说话。”

陈默被“目中无人”四个字深深伤害了,一会儿说她刻板印象,一会说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吃饭吃到一半又开始叹气。

梁津元看不下去:“差不多得了。”

他越发来劲:“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吗?我要是目中无人,你现在还吃泡面……”

梁津元“啪”地放下筷子。陈默立刻噤声,随后听到她用极慢的语速柔声细语道:“我说的是以前,现在的你特别谦和体贴,与人为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简直是楷模中的楷模。”

“说这些你信吗?”阴阳怪气的,生怕他听不出来。

梁津元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我信啊。”

陈默愣住,梁津元又问:“现在能吃饭了吗?”

他的气焰彻底灭了,端起碗再没话说。

饭毕,梁津元和吴平惠说了会儿话,她最近和梁自强吵架了,两人都不肯说是什么原因。梁津元大概能猜到,要么为多嘴的妯娌,要么为死去的公婆,他们俩吵架没别的原因。

安慰完吴平惠,她下楼去扔垃圾。回来时,陈默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梁津元察觉到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他浅浅地叹了口气:“我在想你说得没错,我以前确实谁都不放眼里,结果后来那些我看不上的都跑到我前面去了。你说他们现在看我,和我当时看他们是一样的想法吗?”

“不一样吧,他们可能更不把你放眼里。”梁津元让他进来说话,别把空调冷气放跑了。

陈默无语了,她不安慰自己就算了,居然又扎了一刀:“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她不敢笑得太张狂:“对不起哦,不过我觉得你那个时候确实有骄傲的资本,现在只是虎落平阳、掉毛的凤凰……”

陈默捂住她的嘴:“你别说话了,我不想听。”

梁津元呜呜地点头,双手比着 OK。

他放下手,继续自我剖析:“不过我也?????想开了,或许我的能力上限就到这里,不甘心也没用。”

“你知道吗?我是我家学历最低的,每次聚餐,他们一边嫌弃我一边还鼓励我,就好像我是一张彩票,说不定哪天走运能开出个大奖。”

梁津元啧嘴:“那确实希望渺茫,中大奖的概率很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