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1 / 1)

顾森卿嗳了一声,更加吃瘪:“好吧。”

顾山卿被他的蠢样子逗乐了,揣着这一点微末的乐趣撑过了白天,傍晚时?骑马到了长洛的青龙门。

春日被串在白涌山的山尖,昏黄的余晖铺满大地?,很快被远道而来的北境铁骑踏碎,他们沉重如乌云,赶到城门时?,天已全黑,仿佛天光被铁甲驱逐了。

顾平瀚一马当?先?,座下是名叫北望的神驹,从?人到马都身披铠甲,威势赫赫,人还没到,北境的苍凉肃杀之气就扑面而来。

顾山卿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揩着腰间玄漆刀的刀柄。

身旁的顾守毅三年不见三哥,毛头小?子一样忍不住激动,远远就呼喊了一声“三哥”。

其?声之热烈,当?即让顾山卿不痛快,这小?子小?了他五岁,这些年几乎是他手把手地?养着和拖着,也没见他哪回这么?激动难耐地?喊他。

顾山卿小?心眼起来,觉得这小?子是个白眼狼,崇敬三哥超过四哥,亏他养了他八九年。

北望长嘶一声,终到迎风的队伍面前,顾平瀚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坚毅和忧郁并存的面瘫脸。

顾山卿身后众人下马,向这位镇北王行礼,紧随而来的北境军同样行礼,向他这个平邺王屈膝。

一门两王,顾平瀚先?低头:“四弟,别来无恙。”

顾山卿礼貌地?点了个头,拽着缰绳调转马头,公?事公?办:“开城门迎镇北王入城。”

一夜接风洗尘,半城欢歌载舞,烹羊宰彘,以至于长洛的护城河渭流涨腻,尽显一片太平团圆的好世情。

夜里?顾山卿在顾家的西昌园,把着酒盏一遍又一遍地?环顾全场。宴席是顾守毅操办的,虽然筹备的时?间不够,但处处显出细心和诚心,全是照着顾平瀚从?前的喜好置办的。

顾山卿位居宴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两个兄弟颜面,尽演一派手足的和睦。

等到夜深宴罢,笑意像一张面具从?他脸上?撤下,他负手就想回东林苑。

顾平瀚这个讨厌鬼会在长洛滞留到下个月的清明节,初回的第一天,他还不想和他交集。

“四弟。”但顾平瀚叫住了他,开口便是一句似乎很是诚挚的关切,“你这些年身体可好?”

“好。”顾山卿客气,“三哥远道而来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顾守毅一个大小?伙子,此时?狗腿似的跟在他们旁边,大概是想做一个纽扣,把不太和睦的两个大佬哥哥系在一起,拧成一股麻绳,好给连同自己在内的顾家遮风挡雨。

顾平瀚单刀直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门神一样躲了他的去路:“四弟,今夜我?和你住,难得有时?间,我?们谈谈。”

顾守毅赶忙笑着打圆场:“那我?也一起!三哥,你也太偏心了吧?一样是许久不见,你就只?惦记着四哥,把我?撇在一边了。”

“好,小?五也一起。”

顾山卿摸了一把下巴,积累一夜的烦躁开始往上?涌,越烦脸上?的笑意越明媚:“我?要?去睡男人,你们也一起?”

气氛瞬间凝固,顾守毅顽强地?接住了话头,顾山卿平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小?子把他的嘴皮子功夫学得五六,脸皮厚得很。

他笑道:“四哥也偏心,偏那外人,不向着自己人了。那位公?子跑不了,三哥可是逗留不久就要?离去的,好四哥,你就不能匀出点时?间来陪陪咱们哥俩嘛?”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最是贪财,失金如断臂啊。这样吧,我?把他带来西昌园,你们想聊什么?,我?一边睡一边和你们聊,一定畅所欲言。”

气氛更加僵滞,顾守毅感到头皮发麻,看他四哥的样子,似乎是真的能这么?干出来的。

顾平瀚则以为他在开玩笑,眉头略皱一皱:“你的私事改日再提,三哥有正事要?和你长谈。”

不用说顾山卿也知道这正事是些什么?。

抛开打通北境和西境官道的军国大事,顾平瀚最想解决的,无非是要?他把道观里?的顾琰和安若仪放出来。

当?年顾山卿趁着他远赴北境卫国,把他们共同的父王和母妃“请”出了顾家,把他们关在长洛外位于山腹野岭的道观,位置刁钻,影卫把守,顾平瀚后来怎么?差人寻找都找不到,只?能来找他说情。

顾家另外四个手足,被送到北境和亲的长姐往来书信多年,对此只?字不提;如今身在女帝身边的顾二姐定时?见安若仪,但未曾提出把他们放出来,对此默认支持;顾守毅年纪最小?,不敢置喙,也不需要?插手。

只?有顾平瀚如此坚持不懈,每次见面都劝他和解。

顾山卿懒得和他拉锯,森森笑道:“三哥如果是要?和我?长谈父王母妃的安置问题,那还是罢了,就这,还不如我?睡男人重要?。”

顾平瀚脸色顿时?变了,想要?叫出他的本名训斥他,顾山卿已经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双耳洞,悠悠堵了他的话:“反正父王是那么?支持我?睡男人,顺了他老?人家的心意,多好。”

片刻沉默,顾平瀚轻声道:“山卿,你这样,不累吗。你报复得还不够吗?纵然他们有过,可过去早已过去,你还要?执着于旧日恩怨多久,你已经近乎毁灭地?报复过了,还不能放下怨怼吗?”

顾山卿笑了:“我?偏不放下,我?为何要?放下?”

他逼近顾平瀚,众兄弟里?他个子最矮,一来天生不足,二来被特意教养,蒲柳似的身体才衬得上?他海棠一样的脸。

身高差距在这,顾山卿也没强撑气势,语气像小?弟撒娇,内里?疯狂森寒:“三哥,我?怎么?觉得过去没有过去,我?还是一点也没长大,也没有丝毫长进的,这能怎么?办呢?四弟我?就是不孝不悌的真小?人,天地?君亲师,天地?挨不着,君王杀得了,亲师算个什么?东西呢?平心而论,我?只?是赶走了父王和母妃,我?把他们好吃好喝地?供在道观,我?有什么?错?”

顾平瀚眼里?浮出血丝:“可你把他们逼疯了。你当?着父王的面鞭笞先?祖和先?帝的尸骨,践踏父王一生赖以立身的忠君所想。你又当?着母妃的面把小?舅斩了,把她最看重的仅存的唯一手足杀死?了。你何至于此?倘若我?当?年还在长洛,定不会让你一错再错……”

“我?何错之有?”

顾山卿微笑:“这怎么?能怨我?,先?帝隐瞒父王是皇室血脉,打压奴役父王在先?,我?是在替他报仇嘛。至于母妃,我?可是亲自送她去观看关家全族覆灭的盛景了,母族安氏之仇得报,她可是非常感激我?的,至于小?舅安震文,谁叫他早早入赘苏家,成了苏明雅的大姐夫不说,还协助着那病秧子坑害我?呢?”

他口齿清晰:“小?舅不该帮着苏家来害我?呀。没办法,他那时?已经是苏家的一份子了。但话说回来,小?舅为什么?胳膊肘往外翻呢?还不是因为母妃早年撮合了这门亲事所以只?能怪她自己啊。当?年我?和苏家只?能你死?我?活,小?舅不死?,死?的就是我?,我?们仁爱的母妃,你猜在亲弟弟和亲儿子之间,她会选我?这个儿子吗?”

顾平瀚眉心抽了一下。

顾山卿抚掌:“她不会的。我?不想死?,有什么?错?要?怪,只?能怪父王愚忠祭子,母妃助纣为虐,二十年养子如养猪狗牛马,教子如教贵棋贱奴,千错百罪,他们当?先?,如何能怪我?反噬?何况我?如今将顾氏发扬光大,这都是他们喜闻乐见。”

他言笑晏晏的,像是一丁点脾气也没有,看起来非常好说话,顾守毅夹在最中?间,被他的梨涡所骗,且出于身为小?弟的一种盲目自信,以为自己能调解兄长之间的矛盾,结果他刚开口:“四哥,你冷静一些……”

他的好四哥就给了他毫不收力的一巴掌。

顾山卿直到成年才半路习武,在武道上?的天分也远不如他们,但身为一个成年男子,他动起真格时?力气也不小?,一耳光下去,顾守毅好好的一张俊脸顿时?盖上?了一个巴掌印。

“顾守毅,你想跟你三哥去北境混吗?可以,四哥替你把长洛的官职辞了,下个月你就跟你三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