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卿说一句扇一次,对着顾守毅那左半边脸开弓,一连三下,顾守毅再委屈也不敢躲,站桩一样挨他四哥的好打。他当?然不想去北境吃风雪,何况北境已经没有多余的晋升空间,既然还得靠四哥赏饭吃,他也只?好硬生生吃下这三个大耳刮子。
“够了!”顾平瀚从?震惊中?回神,抬手想要?制止,顾山卿已经越过了他。
顾山卿慢条斯理?地?掏出素白的手帕擦拭自己的手,边向外走边说话:“没够,世子哥,你身边不是也有一个好男人么?,此番回京,你也把他带来了吧?四弟我?身体其?实还是不好,你若有真兄弟之情,有爱弟之心,就让这位男嫂子明晚来给我?诊个平安脉吧,看看我?这小?身板还能活几年。”
“我?和张谷主不是你说的那样……”
顾山卿自顾自地?往外走:“世子哥,四弟心窝还疼着呢。九年前父王赏的那记窝心脚,你也看着,我?可是从?石阶上?滚到石阶下,吐了半天血的,每到三伏酷暑,寒冬腊月,总还是觉得心窝作痛,你说它怎么?能发作这么?久呢?”
顾平瀚于是停下脚步,顾山卿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叹息。
如此一番,两兄弟三年不见,一见就闹得不欢而散,顾山卿头也不回地?去东林苑,此时?已经三更,再待下去天都要?亮了。
来到金刚雀的窝外时?,里?面的灯都熄了,顾山卿拂去肩上?的灰尘,先?问值守的影卫: “他睡了?”
影卫燕子似的落在他面前弯腰,小?声道:“公?子亥时?便熄灯了。”
顾山卿心火旺旺的,心情好哇,这么?早就躺下了?看来精力养得够足了,养膘了的狗就该宰了吃!
于是他用力踹开屋门,大踏步进去,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回神,怒气冲冲地?想摸索到床边去揍醒顾森卿,还没摸索到,锁链就在黑暗中?清灵灵地?作响。
“山卿。”
顾森卿连问都不用就知道是他,他那略微低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像是一杯清凉的果酒,顿时?熄灭了顾山卿无言的燥怒。
他在原地?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刚才和讨厌的世子哥说了太多,现在不想张嘴了,此时?顾森卿的安静就是无声的安慰。
锁链拖在地?上?,慢慢地?游到他身前,顾森卿的气息笼罩了他。
顾山卿梗着脖子:“愣什么?愣?养你做什么?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马上?抱我?。”
顾森卿就低头把他往怀里?揽,很眷恋、很开心地?蹭着他耳畔:“抱。”
顾山卿毫无搅人清梦的反省自觉,抱了一会就把房间中?的灯烛全部点亮,横刀立马地?在主位上?坐下,两手搭在扶手上?,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颇有一种想摔东西的冲动,但懒得花力气去破坏财物。
顾森卿守在他旁边,顾山卿独自闷了一会气,气得抬腿想踹一下他发泄,腿抬到半空中?反应过来,便想放下去,谁知道顾森卿这时?眼力见好得不得了,敏捷地?捞住他的小?腿,颇为利落地?脱下他的长靴,然后把他的腿抱进了怀里?。
“想踹就踹,别生气。”
顾山卿楞了一会,足心贴到了顾森卿衣服都遮不住的蓬勃腹肌,心情一下子有些快活,挑眉笑话他:“你是小?狗吗?这么?喜欢被踩?”
顾森卿也没反对,只?是认真地?纠正他:“不小?,是大狗。”
顾山卿大笑。
踩了一会儿,他起身到他面前,命令他把外衣脱掉,随后坐到了他怀里?,伸手抱了他。
“真是只?好狗,叫一声来给主人听听。”
“汪。”
顾山卿扯出他戴在脖子上?的颈链,痛快地?吻了那玉龙首,顾森卿便说:“我?呢?”
“急什么?急?主人能亏待你?”顾山卿拽紧链子,抬眼与?他对视,忽然发现这家伙的眼睛亮得有些惊人。
这可不像是沉睡到夜半,被人惊醒该有的清亮眼神。
顾山卿并没有在意这细枝末节,他只?想对着这条狗又喂又吃,但还没有落实,门外忽然传来了骚动。
亲信深夜来紧急向他汇报
“主子,葛将军今夜暴毙了。”
if线【双恶人6】
7.
中夜寅时, 顾家三个兄弟都到了葛家。去时路上,顾平瀚还迟疑着问了顾山卿,以为是他动手的, 顾山卿只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冷笑。
他确实想过哪一天就把葛东晨敲进土里去, 连死法都想过一打, 只是那至少还要等几年。
他心里甚至怀疑葛东晨是不是诈死,和他糊弄什么把戏。等到了葛家,大门到里院全部?挂上了白?布, 他走过熟悉的一路来到明堂,穿过低泣的人群,看到了收殓在棺的葛东晨。
顾山卿不客气地查看葛东晨的气息和脉搏,确认他确实身?死, 再不会?睁着双沾了水汽的绿眼睛幽幽地看着自己了,他便把拇指上的玉戒摘下来放进葛东晨的棺里。
这是十年前葛东晨送给他的生辰礼,顾山卿当初被迫收下,因而被索要了不得不交出的回礼, 那时他发过誓,来日必将此戒和葛东晨一起碾为齑粉。
结果真到了这一刻, 葛东晨的消亡并没有让顾山卿得到足够的快意, 他甚至觉得憋屈。
这口?怨气憋了数年, 他不愿再停留, 主动保持着无休止的厌憎怨忿离开葛东晨的棺, 却在迈出明堂门槛时不自然地绊了一跤, 怨气似乎从骨血里呕出,眼前一黑, 直愣愣地朝大地栽倒。
顾山卿想要那些践踏过他的人不得善终,但他更想要他们的忏悔和道歉, 然而一句也?没有,每个人死到临头,说天地说人世,说年少说清浊,就是都不说自己做错了。
而他也?觉得自己没有错。
*
昏阙时梦境乱七八糟,身?上仿佛有七手八脚,直到一阵刺痛扎回知?觉,顾山卿吃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顾家的西昌园,床边有个目光炯炯的大汉。
大汉手里捻着好几根银光闪闪的针:“醒了就好,你?昏迷一天,吐过血发过高热,现?在没事了,接下来卧床歇个四五天,喝点我开的药就行?。”
顾山卿被那针晃得瞳孔骤缩。
大汉见状就收回针卷,从膝上的小?药箱里抓出一把翠翠的小?草叶干嚼,笑着打招呼:“在下张等晴,初次见面,你?吃零嘴吗?这草吃醒脑的。”
顾山卿勉力坐起来,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趁此努力抖擞了下精神,嘴角便浮了笑:“原来您就是神医谷的张神医……久闻大名,多谢神医救治。”
张等晴摆手:“王爷客气噻,不用。你?帮西境铲除了千机楼那个毒瘤,我一个西境人,感激你?都来不及,更别说你?是顾平瀚四弟,友人之弟,更不需要道谢了,见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