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蓦地抬眉,眼眸漆黑幽静,无声盯她。
看她对着舒龙粉唇一嘟,双眼朦胧,眨眼间滚下一颗珍珠泪,又故作坚强抬手擦干,一句话几分真情几分委屈,话音未落就能哭出来。
短短几帧画面,让她演绎一个受尽欺负,落寞失意的逞强乖女。
偏偏余光扫向他时,眼底又藏着狡黠,哪能看见半点伤心。
他心底鼓掌,演起戏来好厉害,她该改行做演员,金像奖奥斯卡通通收入囊中。
“好好好,爹地相信。”他拍拍她手,招来李行。
“系囡囡说的那样?”他人老心不老,眼光好锋利,舒窈在一旁,眉眼弯弯,得逞偷偷捂嘴笑。
一挑眉,一眨眼,目光挑衅落在李行脸上,这下看你怎么办?
他也微微弯唇,露出一个微不可觉的笑,扮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这场戏,一个人就要结束?不够,不够,独角戏哪有二人转精彩。
“今夜有雨,海边涨潮,大小姐一人在此,我忧心过重,一时着急…是我的错。”恭敬低头,眉心微皱,他主动认错。
扮忧愁,扮忐忑,这有何难?
再一看,只想喊声“哇塞”,好一个为主着想的乖乖仔。
任谁看了都要惋惜一声:香港星探瞎了眼,拿工资不做事,八点半黄金时段肥皂剧,不请他俩当主演,有容貌有身材有演技,真是可惜可惜。
舒窈柳眉一竖,杏眼圆瞪,几乎气笑。
好心计,好手段,话说一半,剩下全靠人猜,猜是不是她舒窈不听话,爱惹事,活该被人教训。
好,好,好,不跳陷阱,顺杆而上,倒是她小瞧了他。
舒龙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来回,叹息一声,杵动杵拐杖,又做和事佬:“一点小事,讲这么多,后生仔做事不分轻重时有的事,一家人和和美美,莫要多计较啦,囡囡明早要去学校报道,早去歇息,我还有事同阿行讲。”
爹地虽对她千娇百宠,但正事从不容谁置喙,她便是想留下也没其它理由,只能再暗暗骂李行一声,一人上楼。
在二楼走廊站定,本要径直回屋,路过李行房门时,正巧见他房门半掩并未关紧,舒窈计从心来大好机会,天助我也!
舒窈喜上眉梢,寻个理由让女佣下楼,她假意回楼,放下包包,又悄悄溜出,蹑手蹑脚,好似小偷摸进李行房中。
她早就想进他屋中去寻一根头发丝,只是往日李行总是屋门紧闭,并无机会。
今天机会送上门…只待她将他与爹地的头发送去瑞士,去做个亲子鉴定,到时铁证如山,看他还有什么资格,赖在她家不走。
舒窈心底哼笑,楼下却不太平。
(八)这是我家 < 猎火(大小姐x恶犬 港风H)(不过风月)|PO18臉紅心跳
(八)这是我家
“跪下!”
见舒窈一走,舒龙将李行领进书房,立马冷脸,一杵拐杖,声震四方。
李行二话不说,原地跪下。
虽是如此,少年脊背挺直如松,神情不卑不亢,丝毫不因屈膝折辱风骨。
舒龙拿出一支雪茄,擦一根火柴,借着幽幽火光,点燃雪茄,慢慢吸着,缓缓吐出一口薄雾,负手踱步,觑他:“阿行可知,我为何要你跪?”
李行不答。
舒龙摇头叹一声,他套他话,他却不接:“是个聪明孩子,中国有古话,讲慧极必伤,但愿你莫像你阿母。”
李行骤然抬眼,目光漏出一丝阴戾,像一匹离群孤狼,本是群居之物,单打独斗,却更显凶恶。
“阿行,年轻人有野心有血性是好事,但你胆子大太,迟早吃亏。后生仔做事,还是要讲规矩。”
“规矩不都是人定的?”李行恍然出声,嗓音很低,掩不住话里狂妄。
舒龙看他,正对上他一双凶狠倔强的眼,目光好似穿越岁月鸿沟,看到三十年前初来红港的他。
如出一辙的桀骜难驯,天不怕地不怕,自认能闯出一番名堂。
那时他全身家当够不够一百块?能吃几顿饱饭?哪二年的老旧事,他也早不记得了,只知他经人介绍,从地下黑拳打起,日日拿命换钱,鼻梁骨被人打断,第二天裹上夹板照常上场。
从欢呼声,鲜血里,赌命赚了第一桶金,飞黄腾达仿佛一夜之间,一步步,一枪枪,几多艰辛,才坐上义安会龙头大佬之位。
这一路风光,一路辛酸,打碎牙齿和血吞的陈年旧日谁还记得?
往事就如手上的烟,风吹一吹就散了,时光洪流缓缓淌过,那年的故事,几人知晓?几人听过?
古惑仔与警察搏命,就如这红港千千万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一样无聊又老套,比不过八点半肥皂剧,只有讲述者能激起一身热血,权当回忆当初青春年少。
他记得第一回见到李行时。
是在前年深秋的夜,红港刚结束一场长达半月有余的倾盆大雨,整个香港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雨中,被洗刷得一干二净,一道道霓虹招牌之上,那天空阴云密布,潮湿阴冷的气息遍布本港每一条大街小巷。
雨停那天,万物都被这场天赐甘霖雕刻得剔透发亮,连美佳桑拿店门口,那不知是何人停放,几年未动的车,也被冲刷的锃光瓦亮。
这座城被雨洗过,仿佛只有人心肮脏依旧。
那场旷世持久的悠悠大雨,让舒龙这个一向不懂风雅诗意为何物的粗人,也在雨停那天,生出几分萧瑟寂寥之感。
他叹息一声,大约是在叹冬季将至,大约是在想他也老了。
李行在巷子被一群古惑仔围堵,靠一柄小刀杀出血路。
舒龙正从赌场出来,那晚的风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