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不只这一个?儿子。”女人说。
淡淡的一句话,竟比仓库外的闷雷声还要震人,裴溪亭怔了怔,看着电话屏幕上的号码,没有?说话。
绑匪也愣了愣,随即“哈”了一声,说:“说大话呢,唬老子是吧?当老子不敢,啊!”
尖锐的匕首捅入肉中,像是一下子从?右腹捅穿了心脏,裴溪亭痛得掉眼泪,趴在绑匪腿上喘息,没有?求饶,也没有?求救,像条濒死的小狗。
绑匪正要说话,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声闷响,似是破门的声音,随后一道声音传了出来,不怒而威,“不要伤害我孙子,钱,我一个?子儿不会少你。”
裴溪亭眼前发昏,晕眩间听到那声音说:“问涓,坚持,爷爷来接你回家。”
淡淡的茶香拂过脸颊,裴溪亭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没有?儒雅温和的老人。他?蜷缩着腿,伸手摸了摸小黑蛇下的那条刀疤,怔怔地盯着模糊的床帐。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裴溪亭这才发现自?己在梦中把竹枕踹下了床。他?缓了缓,说:“没事,做了个?噩梦,抱歉吵醒你了。”
对于元芳来说,竹枕落在地上的声音已经足够明显了。
元方没有?多问,只说:“我有?药,吃吗?”
裴溪亭问:“什?么药?”
“一种内服的迷药。”元方说,“吃了倒头就睡。”
裴溪亭笑了笑,“来一口。”
元方转身去自?己房间摸了药,回去推开裴溪亭的房门,端着杯冷水让他?将就着吞了点药粉,说:“味道如何?”
“没啥味道……”裴溪亭抿了抿嘴巴,倒头就栽了下去,没了声音。
元方伸手帮裴溪亭盖好被子,看了看那薄红的眼皮,咕哝道:“会在打雷天做噩梦么……”
他?看了眼剩下的迷药,打算明天出门再买一点,毕竟邺京的夏天时常暴雨。
放下床帐,歇了烛火,元方退出房间。他?关好门,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躲在屋顶偷听的斗笠人浑身一僵,翻身落在院中,说:“主人让我带您回”
大雨瓢泼,闪电晃得院子一瞬间亮如白昼,元方抬眼,瞳子漆黑,在昏暗的雨幕后杀气卒生。
斗笠人喉头一冷,咽下口水,转头溜了。
元方站在廊下,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宁州
游踪没有骗人, 文书?楼平日事务很?少,又有陆茫这样一位做事勤恳、效率飞快的好上司,裴溪亭这个名为文书?、实则更主要是作为笼鹤司兼太子殿下专属画师的下属就?格外幸福了, 几乎每日都在摸鱼。
他人在文书?楼,喝着?冰镇椰子水,吃着?从井水里拿出来的小半个西瓜,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古琴入门书?,打算学古琴, 但不必精通甚至涉猎, 只想学一首曲子, 就?是那日在朝华山上,太子殿下抚的《荷塘清露》。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远大志向, 元芳曾采访道:你图什么?
裴溪亭所?图很?简单, 那日太子抚琴的模样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bgm也和?美好画面绑死了, 余音绕耳,经久不歇。
元芳没能get到?,裴溪亭也说不太明白,做一件事情本身不需要太明确的理由, 想做就?做了。
陆茫虽然胆大包天,敢偷偷摸摸地写太子殿下的话本,但并不知道自?己?的下属胆大包天地对太子殿下遐想万千,好心地提建议道:“还是得请个靠谱的老师, 否则学歪了路子都察觉不到?。”
“我打算先把古琴的入门知识和?琴谱看一看,再去请个老师教我, 免得去了老师面前一问三不知。”裴溪亭有些后悔,小时候听爷爷抚琴时只知道坐在一旁玩泥巴, 没有趁机熏陶熏陶。
陆茫喝着?莲子羹,说:“论琴,赵四公子就?不错。”
裴溪亭说:“快要秋闱了,我不好打扰他。”
陆茫才想起这茬,好奇道:“你不准备秋闱?”
“我准备在笼鹤司干到?退休……告老。”裴溪亭舀了一勺西瓜吃了。
这份差事要面子有面子,要前途有前途,更要紧的是摸鱼偷懒的机会非常多,上司好,福利好,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环境,十分?完美,傻子才走。
陆茫笑了笑,说:“文书?楼就?我一个管事的七品,我不走,你就?始终是个没品级的。”
“品级和?权力本就?不一定成正比,我也根本不稀罕品级,就?稀罕笼鹤司的面子和?环境,至于科举,”裴溪亭耸肩,“我意向不大,考整整九天,人都考坏了。”
陆茫没法反驳,考试的确遭罪,每次贡院都有许多因天气、食物?、心情等各种原因导致身体跟不上,晕厥过?去的考生。对于想通过?科举入仕或是改变命运的学子来说,这点苦不算什么,但在裴溪亭这样显然对科举入仕不感兴趣的人看来,大可不必平白受罪。
裴溪亭扒拉着?书?页,拿小笔勾勾画画,还算认真,直到?被人敲门喊了出去。
文书?楼外那座凉亭里站着?的,赫然是俞梢云。
裴溪亭走过?去,捧手?道:“俞统领。”
俞梢云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传达敕命,“殿下遣裴文书?去一趟江南。”
画师去江南能干什么啊,自?然是作画。江南正值梅雨季,潮湿烟雨下,粉墙黛瓦、绿水柳岸都有另一番空朦意境。
裴溪亭说:“我回头就?和?陆主簿请辞。”
俞梢云从袖袋里取出一只荷包递给裴溪亭,说:“五块银锭,给裴文书?做此行的盘缠。”
“感谢殿下赞助,我会带回令殿下满意的画作。”没想到?还有差旅费,裴溪亭不客气地接了荷包,回到?文书?楼的时候恰好撞上游踪。
司里秘密追捕假王三,最终在江南东路一带发现了她的踪迹。
“我要去一趟宁州,司里的事由你替我操劳一二,还是老章程。”游踪以前也经常外出,只是与陆茫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陆茫满口答应,却是疑惑道:“一个假王三而已,大人何必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