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如炼当然知道太子一向不嫌事大,太子一向自己不如意别人也甭想过得好,洪嬷嬷仿佛看穿他心中腹诽:“老奴今日前来,还是来替太子殿下转达君意。”
说着,洪嬷嬷利目扫过庄梦春。换作别人庄梦春一概不理,可洪嬷嬷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这时也只能咽下苦水慢腾腾地退了出去。
洪嬷嬷这才宽心道:“殿下不差富贵、不差其他使徒,偏偏唤来老奴,将军可知是何用意?”
元如炼缄默。
他虽不说,洪嬷嬷却知道他隐约是猜出来了。不差其他心腹,偏偏把知根知底的洪嬷嬷叫来了,恐怕太子要说的,与他之母后、她的前主子,已故正宫元皇后脱不了干系的。
洪嬷嬷叹息:“日前,殿下曾单独召唤老奴谈话,谈及元后娘娘,谈及您。”
元如炼眉宇的冷色沉淀:“都谈了些什么?”
“无所不谈。”洪嬷嬷瞥他一眼:“娘娘生前,您的过去。”
洪嬷嬷是元家老人,甚至在元如炼与元红妍出生之前便已经待在元老夫人身边。可她从不出头,就算跟了元红妍入宫,似乎也并未为之得到重用。
正因元红妍跟前几乎不曾有她,所以当年元红妍死后,身边的亲信几近死散,唯有洪嬷嬷还好好地活到现在。若不是这次太子突然将她从东宫深苑某个角落挖出来拨到梁羽仙身边,恐怕洪嬷嬷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东宫一角,无声无息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元如炼不无讽刺地说:“你留在东宫那么多年,他倒是现在才问?”
“老奴说过,殿下是个心思敏谨的聪慧之人。”洪嬷嬷会心一笑:“他不问,或许并非不想知道,只是觉得没有知道的必要。”
元如炼缄然:“那如今呢?”
洪嬷嬷温声说:“如今,殿下有了我们姑娘。”
“你们姑娘?”元如炼喃声嗤笑。
洪嬷嬷眼珠溜动:“也是您的姑娘。”
元如炼不笑了,洪嬷嬷将目光溜向门扉之外:“庄家那位姑娘可真是三年如一日,待您之心一如既往。”
“终有一天她会想明白。”元如炼面色一淡。
洪嬷嬷见他不想去谈庄梦春,便转了话题:“今日老奴出宫之初,马车行过庄家府邸,正见她从庄府走出。府外停放的马车,观其规格,再看标记,应是萧家老太的坐乘。”
元如炼心中一动,庄家有女嫁过萧家为媳,道理来说女儿回娘家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是婆媳同行亦不出奇,偏生那是萧老夫人的坐乘马车。
萧家门面较之庄家大了不只一丁半点,自萧老夫人的嫡女儿嫁进宫里做了皇后,她的排场与气派俨然就是皇太后,往来只有别人上萧家请安的份,哪有她萧老夫人去别人府邸坐客的道理?
洪嬷嬷一句话提点了元如炼,这萧家近来频频作妖,明暗都有不少动作,萧老太一向喜好喧哗张扬,就不知这回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多谢嬷嬷提点,我会派人多加留心。”元如炼抱拳。
洪嬷嬷看他一眼:“将军,殿下从未惧怕萧家势力。”
元如炼动作微顿。
“殿下的意思,也是想请将军无需顾虑。”洪嬷嬷宽婉一笑,然后双手拢袖,正儿八经端起脸,好整以暇:“‘保护羽仙,照顾好她。若有闪失,唯你是问,必不念情,狠狠收拾’。”
“……”
替太子撂下狠话,洪嬷嬷长吁一口浊气,然后谆谆善诱,冲他眨眼睛:“这是殿下原话。”
第211章 警醒
连日雪雨之后, 冰融于水, 枝丫的积雪簌簌而落。仔细端详, 墙角淤泥隐隐摒生出一丝春意,俨然有了冬去春来的回暖气息。
但京师的寒冬并未完全消褪, 雨雪过后, 元如炼入宫请旨, 领了京尹府的衙兵满城搜人。一连数日, 坊间百姓见怪不怪, 有人问起, 方知起因是位太子娇妻遭人劫杀, 生死不明。
据闻这名小娇妻, 那可是承天庇佑, 好不容易怀了魏家皇室血脉,岂料遭人诬害, 不得不避世于民间养护。偏生那宫中恶人歹意未绝, 逼迫得人家姑娘挺着冬瓜般的大肚子逃到民间, 竟还暗下毒手派人劫杀, 如今人被安置在济善堂救治,病气怏怏, 眼看就要一尸两命, 太子震怒, 誓要挖地三尺, 要歹人五马分尸, 不得好死。
这时就有人说, 太子不是遇刺了嘛?
听得有滋有味的百姓这时拍额,哗然醒悟,早前不是有传闻说太子遇刺,这会儿还在太医手里吊着条命,眼看就快咽气葛屁了嘛,他还怎么震怒?
说者这才惋叹,原来这事还发生在太子遇刺之前,那姑娘遭人诬害避出皇宫,没多久便惨遭迫害,太子妻儿被迫,悲怒交加,便要去找那位宫中贵人当面对质。
哪成想那宫中贵人权势遮天,竟反将太子囚禁东宫,结果没过几日太子就在东宫遇刺,性命垂危。
其实这事真说起来,虽无证据指称是那位宫中贵人所为。可这接二连三的祸事叠加起来,竟叫人细思恐极,不敢深想。
这不就有人反对,不是说太子性情暴戾,先是气倒皇帝,后又疯癫成疾,怎么如今说起反倒成了太子可怜?再者,这宫中贵人又是谁?
还能有谁?众人眼珠转了又转,不禁朝那不远处巍峨宅邸望去,金漆牌匾赫然就是个‘萧’家,百姓不敢指名道姓,说起话来却是更加滔滔不绝。
这时又有人忍不住发问,不曾听闻太子大婚,哪来什么小娇妻?
非说起来这又是一个痴绵延绵的爱情故事,不禁有人提到过去曾发生宫城门前聚众哗闹的事情。据闻领头是位小仙医,生得貌美还善心,活脱脱的小菩萨。且说当日太子亲自出迎,便是抱得这位美人归,后来不还有太子捐赠良药广办医学的美谈吗?从前太子风评不佳,还是因为这事才扭转了不少老百姓心目中的储君印象。如今哪个大夫不夸一句太子好?都是因为这事拿得不少好处的,能不夸?
一时间,舆论风向偏拨起太子与他的小娇妻。虽说从头到尾捕风捉影,可又是官家大人物,又是爱仇情仇小把戏,百姓平日最爱听,不稍多时便成了京师茶余饭后的小点心,人口相传不亦乐乎,越传越传是玄妙,越传越是有味道。
如此一来,反倒有利于元如炼行动。
要知道起初元如炼找上京尹府,那边是被萧家压着不给办的。后来风声一出去,迫于朝野内外的压力,萧家再想压人,那就是真的应了谣传所说,太子遇刺、梁羽仙遭人迫害,全是萧皇后与萧家干的。
其心之歹,恐令百官望而生畏。
这厢萧家被气得暴跳如雷,元如炼还在满地挖人,宫里尽管有些消息,但不像宫外那么肆无忌惮。毕竟宫中大权还掌握在萧皇后手中,人们只敢悄声私语,凡事还以皇后马首是瞻。
流英养了好一阵子的伤,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宫里宫外的变化,当莫冼石出现在她面前之时,她甚至还不知道太子遇刺的事情。
对于莫冼石,流英仿佛拥有着天生的畏惧,对他的视线避而不视,唯唯喏喏:“奴婢有伤在身,招呼不便,还请莫大人见谅……”
“不知莫大人怎么前来此处?”
自从萧皇后有意将她拨到魏云澍身边,流英几度辗转从飞凤宫到甘澍宫,此地正宫偏间虽窄,好歹独门独院,外间还有低阶宫女侍候,再怎么说她也是一品女官,又是皇后身边得力亲信,所居所用自是比寻常宫女好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