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嬷嬷老实回话:“梁姑娘着人送进宫来,托老奴必务要让殿下服下。”

富贵边听边看洪嬷嬷,见她说话眼眨不眨,说得跟真的一样,倏然发觉事情不对。

太子又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姑娘离宫之后第三天。”洪嬷嬷照实回答。

富贵讶然,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这真的是梁羽仙托洪嬷嬷给太子送的药!

太子沉寂片刻:“今天换了药?”

洪嬷嬷凝眉皱了皱:“不曾。”

倏然间的沉默,令室内气压降到冰点:“这里边有血的味道。”

面对质问,面对太子的情绪,洪嬷嬷也不惧,往地上一叩:“老奴曾有猜想,可既然是姑娘送来的配药,老奴深信不会有差。”

“如果一直都是同样的配药,为什么今日的血味尤其浓重?”

一直逢问必答的洪嬷嬷终于有了一丝迟疑,但她终究还是吐露出来:“因为血是三日前送来的,不新鲜了。”

这一次太子的无声沉默更长,久得富贵和洪嬷嬷更加压抑:“每日送来的血都是新鲜的,直到三日前断了。”

“也就是说,羽仙在三日前出事了。”

第209章 奉命

三日前, 元如炼逮着富贵领路, 进东宫会过太子一面。可在离宫之后, 元如炼便闻讯赶去济善堂,得知梁羽仙被人掳走,已经寻了三天。

他们曾猜想莫子布可能会去什么地方,也猜想过孙红樊将出没的地点,但是京师之大,人海茫茫,又岂是说寻就能寻得见?

庄梦春自责,元如炼千叮万嘱要她看好梁羽仙,偏生几次三番出事,这回人就在她眼皮底下看丢的,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庄梦春拼了老命都在帮忙找人。

可这事不能搬到台面, 暗地里偷偷摸摸地找,就越发显得束手束脚。庄梦春埋头苦思,琢磨不定, 未料好死不死撞上家里人出来寻她,二话不说把她直接架了回去。

庄梦春回到庄家, 才踏进门,立刻就想调头走。

“你给我回来!”

喝住脚步的声音来自她的大伯父,庄家家主庄正楠。若说只有他自己, 庄梦春不至于见了就跑, 可坐在厅堂喝茶的不只他, 还有那位嫁入萧家的堂姐,以及萧家那位不好惹的老夫人。

“没见家中来了客人,不问候一声调头就跑,何其失礼,你爹娘难道不曾好好教过你吗?!”

那日被元如炼怼得不成人样,庄大伯父憋了一肚子气,如今见她独个回来,又是这般有失体礼,登时站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

庄梦春被逮个正着,硬着头皮道:“大伯父,我这还有军务在身,将军催得紧张,耽误不得,我得赶着去给他办事呢!”

庄大伯父还想喝斥两句,就被萧老夫人笑呵呵地制止了:“元侯吩咐的事,自是要紧。想来这孩子得力,才能担得重任。这是好事儿,庄大人怎么跟个孩子置气了。”

萧老夫人红光满面,笑得慈眉善目,说的话像是帮腔,可庄梦春没忘那日夜宴这老太婆和她大伯父怎么坑的自己,登时有些意兴阑珊。

被她这么一说,庄正楠不好发作,只是拿眼刀横了庄梦春两眼,庄梦春知道跑不了,只得乖乖回来问好:“见过萧老夫人,书兰姐姐。”

庄书兰是庄梦春的堂姐,嫁去萧家作媳,一向以萧老夫人马首是瞻,这时笑着牵过庄梦春的手,亲昵作态嘘寒问暖:“梦春妹妹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姐妹亲人难得聚首,这元将军也太不通情面,怎的事事还要你来亲力亲为?”

庄梦春心里还在为那日夜宴起葛应,左右从前书兰未出阁时关系也没多亲厚,面上自是讪讪然:“既是入了将军麾下,无论在哪都是他的部属,将军吩咐的自然比什么都要紧。”

“将军有令不敢不从,就不多陪诸位……”说着庄梦春就想把被庄书兰挽过去的手抽回来,庄书兰视若无睹,满脸好奇:“这都回了京师,元将军还有什么要紧事差你去办呀?”

这话问得天真,可庄书兰出身仕家,又嫁入高门大户,心机何等深沉,岂会真是天真到不懂军机之事,不容他人窥探的?庄梦春不知是大伯父差使的,还是她那位高门婆婆的意思,她脸色冷了几分:“军中机密,姐姐还是莫要再打探为好。”

见她连装都不装了,庄书兰与萧老夫人对过一眼,便笑笑着应了,不动声色退回萧老夫人身边去。

“说来近日不太平,先是陛下因病卧病,如今又是太子遇刺,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老夫人叹了口气,旋即仿佛想到了什么:“几日前元侯还曾入宫探望过殿下,也不知他可曾提及太子的事?”

“将军哪会对我们这些小兵小卒提到宫里贵人之事。”

庄梦春已经不耐烦应付她们,几番琢磨要走,都被萧老夫人打岔压了回去:“哪里的话?不久之前圣上龙体安康,还曾有意为太子与你指婚。这要是殿下出了什么岔子,岂非徒添感伤?”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庄梦春就满肚子窝囊火:“你什么意思?当日我已经向圣上禀明心迹,那么多人听着呢。不说太子对我无意,我对太子也压根没有任何想法与感情,你们非是想把我俩凑到一块去,存的什么心啊?!”

庄正楠再次跳出来骂:“梦春,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庄梦春气不打一处来:“你听她说的是人话嘛?吃饱了撑的没事上赶着给别人作媒也罢,八肝子捞不着一处的事她老爱旧事重提。不说皇上现在什么情况、太子现在又什么情况,是她说亲的时候吗?再说咱们家的亲事干卿底事,忒爱多管别家闲事了吧?!”

庄正楠气不得一巴掌煽肿她,庄梦春的暴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惯出来的,骂完趁乱往外跑,屋里一个个下人被听懵忘了拦,竟是被她就这么给跑了出去。

庄正楠忙给萧老夫人赔不是,亏得萧老夫人居然也不生气,双目铄亮:“你说皇帝怎就属意这么个丫头嫁太子?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用意。”

庄梦春气呼呼逃出庄府,想着梁羽仙没找着,平白被人添了堵,心里有多不爽,就有多么酸。天天被人逼婚就不说了,她喜欢的元如炼不喜欢她,她还得帮着元如炼到处去找他的姘头(?)

没错,元如炼对待梁羽仙有多反常,庄梦春就越觉得元如炼对梁羽仙的心思不简单。

她从小认识元如炼,后来随军跟了整整三年,她有多了解元如炼,比元如炼更了解他自己。眼下元如炼满城找人找疯了,那关切紧张的模样别提多真实,不知道的还当梁羽仙不是他外甥媳妇,是他自个的媳妇呢!

当初元如炼拿什么理由拒绝的她,面前现在的情况庄梦春就越着恼。凭什么梁羽仙可以她就不行?梁羽仙就不是女人吗?!

庄梦春心里冒酸水,没注意背后有人越凑越近,直到从后方突然搭来一只手,她才后知后觉打了个激灵,猛然回头就要出手,哪成想面对面的褶皱老脸把她吓了一跳,生生收拳,差点没把自己憋出内伤。

“嘘,别出声。”

对方眼疾手快把她拉到巷里头,顾左右而言他。

庄梦春瞧着是位老婆婆,好似有点眼熟,但又不知在哪见过,见对方不似有害,勉强压下心惊:“你哪位?”

“姑娘有所不知,老奴姓洪,是从宫里出来的。”老脸如褶皱的菊花一般的洪嬷嬷咧嘴笑,笑得庄梦春一阵心惊胆战:“宫中老人怎么出现在大街上?况且你我素不相识,干嘛谁也不拉偏拉我?”

“咱们不是素不相识,咱们见过的。”洪嬷嬷冲她挤眉弄眼:“不过你可能不太记得,老奴过去只在东宫侍候,后来被拨到梁姑娘身边照顾她的起居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