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乎他在宫中不敢多说, 倘若光州瘟疫确是人为,并且摊上的是现任皇后的娘家, 那这件事可就不是单任她或者他就能够随口说出来的事。
“莫二姐是怎么查到这件事的, 她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此事?”
莫子布踌躇着摇头。或许是怕他反对,也可能是莫翦自己心知这其中的危险性,一直到她出事之前,莫翦都没有向弟弟吐露太多。
直到后来莫翦对莫子布吐露出有关萧家的讯息,很可能那时候的她已经隐隐感受到危险了。
梁羽仙寻思:“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莫二姐无端中盅,必是已经有人发现她的私下动作。”
既然如此, 为什么对方不直接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呢?是担心直接杀死莫翦将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与关注,还是故意留下一丝线索,打算引君入瓮?
思及此时, 梁羽仙心下咯噔。她暗暗瞥向满面愁容的莫子布, 又觉得不该如此,不该是他。
莫子布不可能伤害莫翦。
“这要不是侯府现在乱成这样,倘若世子还留在京中, 那至少他能够……”如果沈昀还在京师, 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他们。只要沈昀这根主心骨还在,莫子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慌起来六神无主。
“梁姑娘, 我姐能醒过来吗?”他轻轻掖回被角, 望着莫翦苍白的唇颊, 眼底满是不忍与怜悯。
“莫二姐所中的盅毒虽是棘手,但绝非无药可治,我会尽力而为,让她尽快苏醒过来。”如果不想救治,她就不会选择出宫。如今知道个中内情,就更应该让莫翦醒来,让她所知道的事情公之于众。
莫子布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梁羽仙没有客套,直接把人往门外一堆,转身上锁。莫子布进不去,只能期期艾艾蹲在门口,默默守候,尚不知道这时的武安侯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尽管一开始是沈荀为了切断他们沈家与太子联系才逼走了沈昀,可他远未想到短时间内整个家会遭逢巨大变故,接二连三的妾室死去之后,张氏也在心灰意冷之下带走女儿沈玉姝,随着沈昀只身去往南境的守征营,武安府一下子仿佛骤失主心骨,倏然变得异常冷清。
其实侯府里头其实还养着夏氏所生的两名庶子,以及一个几乎不会想起来的妾室和她的庶女,可作为侯府脸皮的武安侯夫人以及世子不在,留下一干不成大器的庶子庶女根本搬不上台面,这对极看重脸面的沈荀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更何况自从殷氏给他戴了绿帽子,妻子带着女儿离他而去,父子关系为此闹崩,沈荀心中既窝囊又憋屈,逢人就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终日觉得所有人都在背叛自己,以至于沈荀再不亲近原本关系不错的庶子庶女,甚至也不去寻找那些养在外头的娇花情人,甚至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令他回到军营也过得并不如意。
就在数天前,饱受精神折磨的沈荀在那场宫宴上见到了孙红樊,压抑许久的沈荀忽而变得魔障起来,竟在宫闱出来那般令人耻笑的荒唐事,直接导致皇帝雷霆大怒之下将他革职,令他彻底沦为只剩侯位的废人一个。
武安侯亲手作出来的后果很快成为全城笑柄,这令整个侯府乃至是沈氏宗亲为之受累抬不起头,私下都在埋怨沈荀的恶行。
在重重低气压的笼罩之下,侯府下人之中悄然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
沈荀病了,得了花柳病。
因为满面长满浓疮,不时呕吐浑身痉挛,种种病状都像是得了什么不可外传的脏病。起初只有他院子里头照顾起居的下人察觉了,当她们慌慌张张汇报给管事的时候,沈荀的病已经恶化得十分严重。
可无论管事的如何劝说,沈荀就算病发得再痛苦,却坚持不许请大夫,甚至一点风声都不透出去。如若他真是得了花柳病,那么无论如何都要保全面子的情况下,这种事是绝计不能外传的。
可不请大夫看病,沈荀的病能好吗?
老管事在侯府当差几十年,怎么着也还是希望这个家好的。他心知为了侯爷面子留一线,宫医肯定是不能请的,便差人暗中跑去请过好几位京中比较有名的大夫。怎料一听说是花柳病,还是那位妻女跑了儿子走了还得罪皇帝太子革职失势的武安侯,一个个立刻换了嘴脸推三阻四,济善堂陈老大夫就头一个倚老推辞,说什么都不肯出诊的。
老管事无法,不得己托人寻来专门给青楼花街那些花郎妓|女看病的江湖郎中。哪知道这些人来了,见沈荀那么厉害的症状,顿时摇头连连,说让准备身后事。
一听说是身后事,几个管事都慌了,围着老总管事团团转:“你说这可怎生是好!侯爷的病发起来又快又急,这才三四天的功夫竟然已经没得治了?”
“现在派人捎信给世子恐怕来不及了,不如我们捎信去把夫人请回来吧?咱们都只是下人,这么大的事哪能做得了主?”
“这都已经闹得这么僵了,你说夫人哪还肯回来呀?!依我看赶紧去请宗亲的老人才是真的,万一侯府这就在里头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噤声,不敢将那个字给说出去。
这时一个年轻的管事说:“现在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咱们给宫里递贴说明个中要害与情急,让宫里赶紧派个太医来……”
这时老总管事终于发话了:“宫中调拨太医哪是这么简单的,不说这中间的路子太过周折。侯爷要脸,说了不看太医就不看太医,更何况这事传出去不单是脸面问题。”
“你看看侯爷发病才几天?几天时间已经病成这样,你让宫里头的人怎么想?皇上又是怎么想?别忘了侯爷最后一次是在宫里出来的,万一皇上因为这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全懒在咱们侯府这了,你说到时是侯爷没了,还是咱们整个侯府所有人没了?”
几个管事不禁抽息:“可侯爷那时不还好好的嘛,未必会传染给……”
老管事皱眉:“你们看看侯爷是怎么被革职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也说不准到时候会不会有人跳出来往咱们侯府泼脏水。”
没了一个侯爷,他们还有世子,还有其他的庶子庶女在,这个家就算落魄了,总会再支撑起来的。可倘若因为一个侯爷而摊上了整个侯府,届时就怕整个侯府都没了,连他们这里下人也不放过。
众人不寒而栗。
有人不忍道:“那怎么办?如今人人一听咱们侯府就跟避瘟疫似的,难道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侯爷他……”
老管事沉吟一声:“子布今日不是拿了侯府的拜贴进宫了吗?”
众人先是一愣:“说是他家里头什么人得病,非要进宫去找……”
说到这里,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老管事。老管事意有所指道:“早前被我差出去的人已经回来通报说他将梁姑娘请出宫了。”
“难道说……”
老管事颌首:“由我们去请,太子未必放行,梁姑娘也未必肯来。”既然莫子布敢进宫去请,必然心中是有把握能请得出来。要知道他是沈昀的心腹,沈昀与梁羽仙关系一直不错,由他出面,将人请出来的机率更高一些。
众人恍悟,梁羽仙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这时候除了她再找不到更适合的大夫了。不怪乎今早莫子布来求要入宫的拜贴,老管事二话不说就给了他,原来是早算中了这一步。
只要莫子布能把梁羽仙请出皇宫,就不怕请不来梁羽仙回侯府。
有了老管事这一着,大伙顿时心中一定,忙不迭差人去把莫子布和梁羽仙请回来。而当数位管事暗戳戳算计着梁羽仙的时候,他们并未察觉沈荀的房里悄然潜进一个人。
彼时沈荀正因病痛折磨奄奄一息,意识迷糊之间听见门板开阖的声音,他勉强从干哑的嗓子里吐出呻|吟:“水、水……”
可沈荀喊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来人侍候,他心中窝火,奈何浑身脱力,不得不挪动臂腕,往前探去。
等他睁开双眼,有限的视野当中出现一道面目模糊的人影。
“谁?”
莫冼石无声走到他的床前,静静盯着他遍体毒疮,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发出一声笑。
第168章 绑架